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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行的翅膀
来源: | 作者:聂与  时间: 2010-02-15

  青山穿着牛仔裤和单位发的绣有SWEET字样的劳动服,坐在登子上翻看自己的智能手机,那部纯正的美国黑莓手机是从网上以两千元钱拍来的,虽然机体有些旧败,但也正因此说明了它的价值,他想。他只能这样想。他喜欢经典,那种超越大众的仿佛无所不能。
  青山喜欢中午干完活,同事围拢过来看他灵动的手指翻开一页又一页他们听过但没有见过的传说。他更喜欢智能两个字,被人们称颂的智能手机不是谁都能够驾驭的,最起码在他所在的远离市区类似于荒滩上建起的附体钢厂中,他有可能独树一帜。也只是可能。会外语的小黄总是冷静地看着自己的原版小说,他偶尔像是不经意地抬起头看看青山粗犷的手指在一群人的嗅觉中沉浮不定,给自己倒杯水,然后坐定依然看下去。青山就会感觉到压力。那刻的青山不知应该如何应对,小黄不走过来,他也没法走过去。他们之间隔着一条观望的河,智能手机与原版英文小说之间的观望,从彼此的样子中窥探自己。青山知道,他占了大众的便宜。他的智能手机是大众可以看得懂体会得着的,而小黄的原版英文小说却是真正的高处不胜寒。大众从来不管谁高谁低,他只要最具有实用效率的手段达到自己各种欲望的目的,仅此而已。
  青山是敏感的。敏感是因为自卑,这是谁说过的话,青山忘记了,但青山在这句名言里认证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真相。他想,他应该在屋子里只剩下他和小黄两个人的时候,把手机调回英文版本,然后请教他几个问题,几个非常有价值的问题,让他即感觉到自己的能力又从中对青山另眼相看。青山发现,提问题可以看出一个人的智商水准,而回答问题因为有无限可能,所以五花八门。
  青山想,想让大众从内心里认可是一件很麻烦的事。大部分人外表越是恭敬内心里越是抵毁,在他转过身骂他一句傻X的时候,他才能感觉到自己的份量是那样举足轻重。但不管怎么说,外表总是安慰人的,尤其是演技特别高超的人,青山感谢他们。
  母亲在屋里屋外地等青山已经有些时候,从早上7点多钟到现在快要接近相亲的时间,终于在最后一刻抑制不住地低吼:你还要穿劳动服去相亲,我说你什么好呢,你总是这样,你这样是什么意思,你今天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对我还是对人家姑娘。
  青山抬起翻看智能手机的脸,有点愤怒也有点无辜,他最不喜欢暴躁的女人。但也绝不喜欢特别温柔的女人,具体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只有见到了,并且喜欢了才知道。青山说,劳动服怎么了,劳动服才是工人的本色,如果她看不上我的劳动服,以后我们结婚了,我天天穿着劳动服下班,还得在半道换下来才能进屋。
  青山爸从屋里踱出来,慢条斯语地对两人说,青山说得也有道理,咱就是一工人,现在看上了,以后也是事。
  青山从凳子上站起来,说,就是嘛,妈,你不知道,我这件劳动服夹客被大家一致公认为是我们单位穿得最有型的。
  母亲把手里的蔬菜往地上一放,直起腰,穿得整齐正规是对人家的尊重,你懂不懂。
  青山把两手插在衣兜里,妈,不欺骗不掩饰才是最大的尊重。
  母亲又有些愤怒,穿得好一点就是欺骗了。
  变相的欺骗。
  母亲彻底愤怒了,就你这样怪不得39了还娶不上媳妇。
  青山也愤怒了,妈,请你用词恰当一些,不是娶不上,也不是不想娶,而是不能对付。
  你终于说出自己的心里话了。你告诉我,你到底认为什么样的女人才符合你的标准。人家还以为你有什么毛病呢。母亲说完仔细地观察儿子的表情,很多时候她和老伴睡不着觉的时候也探讨过青山怎么就说不上媳妇呢,是不是有什么难以企齿的难言之隐。
  母亲用胳膊肘碰老伴,让他找一个恰当的机会和青山聊聊,有病就得趁早治,不能再拖了。
  老伴说,他要是真有病,也等不到我们去带他看了。他什么不晓得,天上地下的,早一个人下手了。
  母亲说,看样子不像有病,乒乓球、蓝球、游泳,你说他哪样不行。
  那个跟这些可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看着就不像。
  那个能看得出来吗。
  青山说,我再声明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本人生理没有任何问题,性取向也相当正常。
  母亲有点茫然。她想问什么是性取向,但终是动了动嘴唇没好意思继续论下去。
  母亲穿了一件浅灰色的运动服和灰底带红道的运动鞋。他们是走着去相亲地点的。母亲说,坐车还得往回折一点,两边一勾,还不如走着去,就两站地,二十多分钟到了。还省两块钱。
  青山不置可否。青山最不喜欢家里人说着说着最后总是以钱做为结束语。后来,青山发现,这还真就是一条真理,什么事最后都能归到钱上。从上厕所的手纸到开发原子弹。所以后来青山再听到家里人用钱做结束语,就无所谓的麻木不仁了。
  只要不是在工作岗位上,青山的耳朵上几乎总是挂着那副从网上淘来的IpodMP3,青山所有的东西都是从网上淘来的,从白色内裤到哈苏相机,只要他喜欢,他就不停地在网上搜寻,直到他认为款式价钱和感觉达到了他预想的效果。有时,那种标明八层新的东西邮来时,和新的几乎没什么区别,用肉眼看不出什么划痕,原价两千多的TT电脑机厢才要700元,那种纯进口的不会因磨损而轻易落漆的麻面,银色的按键超乎寻常的在上方而不是千篇一律地在下,一圈深蓝的光晕在黑暗里持续整个夜晚。他太喜欢那种感觉了,在他39岁的夜晚里,他太需要那种迷幻的深邃的光把他照亮,他会像个孩子一样放在卧室的屋子里,正对着自己的床,一边睡觉一边和它对视。
  那个有着一百多平大房子的银行小姐,穿着高档套装跨着漆皮小包的母亲,最终没有颔首她们高昂的脖颈。即使他们同意,青山也会拒绝,明显不相称的两样东西摆在一起,不是奇迹就是阴谋,青山笃信属于他的永远不可能是前者。通过这次相亲,青山发现,太好和太差的东西都不适合他。他迷恋高品质的东西,但他深深知道他不与之相配,所以他就必须允许它有些暇疵,那种东西是彼此心知肚明的,但大众看不出来。比如不是处女。虽然这具有一定的风险性,城市的传闻总是会泄露出蛛丝马迹。但也因此对方会变得温婉贤良,小心谨慎,在一定程度内安抚自己。就像他所有在网上淘来的旧物,没有发票,没有三包,他在承担那种不安全风险性的同时,首先他相信对方是有品质的,即使有什么差池,他也会凭着自己的能力能够把它们处理好。
  青山对自己的能力深信不疑。从小的时候,他就以高大帅气在邻里街坊传播美名,那是一个拥有外表就能得到赞誉的时代,更何况他绰绰有余。然后是学业,他从来不做作业成绩也永远不会差,现在他才知道,他过早地演绎了“酷”,只不过那个年代不是那个说法,而是个别生。他在当个别生的时候,很多女生送他各种诸如钢笔、笔记本、小物件之类的东西,可惜他一次也没有接受过。母亲从小就告诉青山和他哥哥青石永远不要任何人的任何东西,只要你要了就会为此付出代价,而且是双倍的。青山后来发现,这使他成为某种意义的强迫症,因为母亲总是用永远两个字教育他,使青山对于绝对充满渴望。
  比如,39岁的青山没有和女人上过床。青山一直信守母亲的教育成果,他想如果他和哪个女孩上了床就必然得负起责任娶了她,那么她就会转眼从一个温婉可爱的女孩成为一个有充分理由要挟自己的女人,她有理由提要求,有理由发脾气,有理由流眼泪,有理由说我们结婚吧。而他根本不敢确定,在未来的几天或几年里,他会不会后悔,直到目前为此,他还没有见到过哪个女孩让他产生永不后悔的念头,产生即使后悔了也不悔的念头。而他一旦后悔了,就是终生的代价,就像母亲说的,是双倍的代价。所以,青山无论和哪一个女孩相完亲之后的半年里,几乎没有和人家牵过手拥抱过,也许在过马路的时候出于本能的保护,手与手,肩与肩会仿佛与之肌肤相亲了一下,在女孩还没有反应过来是否矜持还是迎合的时候,他又那么自然绅士和若无其事地闪开了。这让女孩失望,她怨恨青山没有给她选择的机会。女孩就想像下一次一定要狠狠地拒绝。但下一次总是很久,青山的第二轮肌肤总是在女孩已经忘记了的时候恰如其分地来了又恰如其分地闪开。女孩终有一天想彻彻底底地弄明白眼前这个男人是否正常,她终于投怀送抱了一把,青山反应正常,但就是在最后一刻浩荡打住,女孩再也不想猜下去了,她在这种猜疑中精疲力竭,她感觉她彻底被戏弄了,被自己的感觉戏弄了,眼前这个男人就像一个陷阱,一开始就没有设计出口。最后基本都是在坚持了半年之后满心狐疑的全身而退。其实,所有人都不知道,青山每次在约会前都反复在被子里解决自己,有时会一连很多次,有时他都感觉自己是不是过于亢奋,在一次又一次的性幻想过程中,他那么清晰,而对方是无论怎么辩认都模糊不清。直到他对即将出现的女孩没有任何性冲动为止。
  青山在自我解决的终极目标里感觉到了一种舒适的安全感。他觉得能够完全受制于一个男人的力量就是性冲动。其他最重要的哪怕是没有钱也可以要饭,但不犯罪。但如果被性捕获就会万劫不复。青山有时想,他为什么会那么强烈的不想受制于某种力量,是不是母亲从小过于约束他的原故,还是出于他处在自卑和自信的夹缝中的一种极端争扎。
  他总是会陷入一种无法自拔的分析中对自己整日整日的揣摩不定。他希望弄懂自己。他总是在自己那间动迁的没经过任何装修的毛坯房里的一呆一天,四周全都是石灰墙面,一个大垫子,或躺或坐,一壶茶,自己看着自己,并不无聊。
  那个毛坯房是上个年代母亲单位谁也不要的漏风漏雨的简易房,母亲找到单位领导说,我有两个儿子,如果那个房子没人要给我行不行。领导说,那个房子也不能住啊,修缮跟买一个差不多了。母亲说,有就比没有强。领导一挥手送了她这个人情,母亲从身后拿出二斤肉谢过。这个房子在等待了整整30多年之后终于迎来了它的曙光,并且因为前屋后院的,动迁时足足增到了70多平。此时青山就在这个改革开放的成果里享受着一个人的空间和阳光,虽然它远离市区,离最近的车站都得20多分钟,但他还是相当庆幸自己是幸福的,对于他们家当初老少三代住在一起的时候相比,它近乎于辽阔和壮美了。
  这个房子是在青山35岁那年下来的。青山的爷爷奶奶是在青山30岁那年去逝的。哥哥青石一家三口是在青山28岁那年单门立户出去过的。而他们家只有两室房子,他一直住在那个狭小的渗着青渍的所谓客厅里睡觉和生活,他一直暴露于出来进去的大庭广众之下,他没有隐私。除了在夜晚,他一个人,而唯一能够做和最接近自己本能的,就是解决自己。如今39岁的青山,就像那所挺立了整整30多年的动迁房子一样,终于迎来了属于他个人的独立的崭新领域,他想,那份一个人的静谧,就是对他那么多年处在混乱与噪杂中的最大安慰。
  此刻,青山就在那份静谧里想着自己到底想找一个什么样的女人,一个什么样的女人会让他永远不会后悔,即使后悔了也不悔。长相中等、身材说得过去、工作能养活自己、家庭没有什么负担、学历跟自己一样自修大专就行。他对自己笑了,在那一刻他发现自己很可笑,他发现他之所以和大家一样对感情产生了深深的误解,就是因为母亲总提到的钱,是钱让一切在它的逼迫下无法完成真正的自己,那一刻他对钱产生了深深的仇恨,他鄙视它,因为得不到。
  当初青石学习成绩比他好很多,家里自然供青石,他从来不做作业成绩总是在中等,初中毕业就考了技校,而青石考上市里的重点高中之后竟然一落千丈,成为打狼者,在痛苦中度过了三年高中生涯之后也成为了和青山一样的钢厂工人。而且,青山在工作中如鱼得水,因为电脑可以让他独树一帜。青石却总是因为不适应环境从怨声载道到哀声叹气,一路萎靡。青山有时一个人在那间辽阔壮美的土坯房子里想他和青石,因为青石是大孙子,从小倍受宠爱,并因善于用功而名列前茅。而他一直不入流,从门缝里偷窥家里人把唯一的一个鸡蛋留给他吃的猥琐,一边让青石快吃一边往后不停地看他的房间防范他会不会一下子出现。他就是从那时起被迫成为偷窥者的,他在那种偷窥中感觉着他们的可笑,并且很上瘾。因为在那种状态里,他发现自己很帅气。因为跟他们相比,他过于从容了。
后来,这种从容一直持续下来,渐渐演变成了傲气。其实他知道自己除了聪明之外没有什么可值得傲气的,尤其对于一个工人来说,聪明的局限性就像鸡蛋的外壳看着光滑实则一无用处。但他的这种傲气已经从成为偷窥者的角色中积习难改。他仿佛看到了所有人不被人看到时的样子。他就设想自己也会成为被偷窥者,从此做事好像坦荡了许多,实则因为恐惧。
  青山看待青石的样子,就像看一个怪物,没有耻笑只有怜恤。他看到青石从优异生到打狼者的演变过程,而青石自我的转换却成为未知。他对青石的反感,不仅原于他从门缝里看到的假象,大凡家长因为成绩而热爱孩子都是一种假象。而是因为青石总是会没有理由地无原故地打他。他比他大,他比他弱,这也许是唯一说得过去的理由。青石早就看出了青山高于自己,他聪明得可怕,虽然他是个别生,从来不写作业,但他从青山和伙伴们的玩耍与较量中,看出青山其实是自己最大的威胁。这种威胁因为血脉亲情永远不可逃避。青石从对青山的挥打中掩盖和证明自己,而对其它所有人从来都是文致彬彬,或者说根本不敢下手。青山那时就发誓一定要强壮起来,他盼着自己快快长大,有一天他能够把青石的手臂一下子扛住,再以迅雷不及掩尔之势猛挥过去,青石趴在地上,用一种惊诧的震撼的不解的异样的眼光看着他,追忆自己已经过去的繁盛时代。
  青石看不上自己的老婆是个商店服务员,自己的老婆也看不上青石啥也不是还自以为是。青石永远走不出自己当年是优异生的阴影,其实他的心里明镜似的,那一段辉煌的经历实则是一种虚假繁荣,是题海战术的最大牺牲者。他之所以对商店服务员的老婆耿耿于怀,是因为她让自己更加虚弱。他总是需要在打击一个对象的时候,体验自己想要的感觉。就像当年对待弱小的青山。
  如今的青山已经能完好地把握各种形势,有时嫂子会坐下来和他聊个没完没了,就连4岁的小侄儿都看出端倪,叔叔,你和妈妈结婚吧。
  青山母亲对儿媳妇的大大咧咧是没有办法。看着她会下班回来说自己太累了,一头钻进小屋青山床上的被子里,蒙里就睡,心里说不好反上来什么心思。这真有点过份了,但青山不置可否,青山母亲就不好再过于强调了。但青山母亲会找到青石,点他对于自己的老婆要抓一下细节,青石说,她懂个啥啊,她啥也不是,她就是一个商店服务员,你要求她像一个淑女可能吗,跟她说了也是对牛弹琴。还惹一肚子气。
  青山在屋里听着青石和母亲的对话,把被子从床上抓起来,抖得很大声,母亲要的就是这个细节。青山聪明绝顶。
  在这个家里,嫂子和青山关系最为融洽了,对青石有什么想法不能对婆婆公公说,总是对青山倾诉,青山能劝则劝,劝不了就听,反正一边鼓弄电脑一边听也不耽误功夫。青山听的时候,嫂子总是站在青山的身后,也一样看着电脑屏幕,小侄子在他们中间绕来绕去,青山会偶尔投去一眼,嫂子不知他的眼神里具体是什么东西,但她感觉很舒适。
  这就是青山想要的效果。
  这个效果在维持了近一年之后,嫂子和一个男人乱搞被人家媳妇抓住,往青石家打电话的事,青山的反应很平淡,青山母亲万万没有想到,青山会说,这很正常。
  母亲说,混蛋。
  青山说,现在这样的事情不是很正常吗。
  母亲气得混身发抖,你还是不是咱家的人,你怎么能是这个态度呢。
  青山说,我应该愤怒吗。
  母亲说,我看你是冷血动物。
  青山说,他们互相抵毁你也不是不知道,他们离婚是早晚的事,只不过嫂子先做了而已。
  母亲说,你还理解她了。
  青山说,我不能理解她吗。
  母亲说,你是不是想把我气死。
  青山说,从现在开始我宣布,我不再参与家里这样件事,你们也别再问我了,我的态度很明朗。
  嫂子给青山打电话,青山没有接。嫂子一直打,青山一直不接。嫂子推门进来的时候,青山还在鼓弄电脑,嫂子还是站在青山的身后,我要跟青石离婚。
  青山抬起眼神看了一眼嫂子,这次嫂子感觉到了一种很具体和非常确定的东西,那种东西让嫂子很吃惊,她在青山无比冷静的眼神里,看到的是一丝喜悦,但稍纵即逝,难以补捉。这种感觉和她想像的完全不同,甚至有点晴空霹雳。她以为青山会受伤,哪怕一点点,不是为了青石,而是为了自己。
  青山一个人在那间70多平的土坯房子里,不怕被人偷窥。当初他选要的是高层,还远离市区,上旧货市场买一辆自行车,平直的马路越来越人烟稀少,也就越来越清风明月。自行车往楼下的草坪一扔,锁都不用锁,楼下的老头儿老太太怪异地看着他的独来独往,后来就自发地帮着照看,他用微笑和一步四个台阶的鲜活回报他们。他发现廉价其实就是自由。
  让青山感觉自己有价值的只有修电脑。坐在电脑前他可以指点江山,人家端茶倒水,陪着笑容,恭送出门,时不时地宴请相邀。那种感觉是惬意的。当然他很少时候去吃,他在一次又一次的婉拒中扩升自己的感觉。时间长了,人家自然过意不去就会送他礼物,但思前想后,不能送孩子衣服送老婆香水,只能送他一条烟或者一个包什么的,他想那些贪官污吏的形式不过如此吧,这样一想,更觉爽然。他在这种感觉里的相亲就更加雪上加霜,不动性本身就削弱了婚姻的实质,再有一些傲气,动心也难了。
  离婚后的青石一个人住,小侄子一直在奶奶家和青山一起住,青山的那间没装修的土坯房,只有青山想一个人安静的时候才会去,但从来没有在那住过。嫂子每天都想看孩子,把孩子勾得七魂八素的,唯一能与之抗衡的就是青山的电脑,只要母亲让青山说,如果你听话,我就让你玩一会儿游戏,孩子立刻安静下来,对安排言听计从。
  青山把小侄子带到电脑的世界里,在那个世界小侄子发现青山简直无所不能,神奇无比。与自己的父亲青石的网盲相比,青山是太高大了。随着小侄子越来越大,所有人都发现小侄子的一举一动都跟青山有着太多的相似。青山说,他只不过是模仿我。在人童年的时候,他总是会模仿自己最崇拜的那个人。青石看在眼里,欲言又止。他突然发现,他和孩子之间,已经有什么把他们隔开,而且隔开的那个东西把他生生地挡在那里,他想推都没法推。他想把儿子接回来自己待,母亲说什么也不同意,她说,你自己吃饭都成问题,我孙子跟着你还不得遭罪啊。青石突然发现,走了一圈,四十好几的人了,自己又成为了孤家寡人。他自己住在那个小巧的单室里,除了上班,就是吃饭看电视,当他的体重超过180斤之后,儿子在床上冲锋陷阵地一样大喊,我不和死猪在一起。
  母亲不无担忧地念叨,这青石遭遇这么大的事,不瘦反而增胖,真是怪了事了。
  青山说,那是一种病态。
  母亲说,你怎么能这样说你哥。
  青山想说,那真是一种病态,人在受到极度的打击之后,一般情况下都是食不知味,巨瘦下来,但有一小部分人却是用食欲来增加自己内心的缺失,好像占有量越大越会让他感觉到自己的厚重。这种人是脆弱并愚蠢的。但青山没有说出口。
  母亲想,青山是不是看青石的笑话,但不可能啊,他对青石的孩子简直就当成了自己的儿子,买100多块钱的球拍,200多块钱的轮滑车,从早到晚的,有目共睹。哎,母亲想青山就是怪,要不怎么39岁了还不结婚。
  每天,青山早上带着小侄子一起去对面的公园锻炼爬楼梯和跳绳,吃完饭到大凉台上疯玩,晚上做完作业再陪他玩一会电脑游戏,然后一起洗个澡相拥而眠。小侄子见到外人,总是向人家介绍青山是他爸爸,他觉得特别的自豪。
  青山感觉这样的日子挺好。
  青山也不是不想结婚,人本来就是群居动物嘛,但青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成为现在这个状态。虽然他没有和女孩过于亲密过,但他也会渴望,只不过,这么多年,他发现一个问题,就是女孩主动喜欢他的,他一律没感觉,人家不喜欢他的,他会在晚上一个人解决的时候反复幻想。后来他看过一个电影,里面有一句台词,我永远不会加入吸收我为会员的俱乐部。当时他被震在当场,那一刻他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和他一样,在这种近乎于自残的状态里不断地证明和丢弃自己。也是处在极端的自卑和极端的自信中的两端的人,才会如此变态的与这个世界进行着他想要的行为艺术。
  39岁的青山在国庆节那天,默默地给自己下了一个死令,在40岁之前结婚。他想过了40岁再不结婚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就连自己照镜子看自己都感觉有点从里到外地范青儿。男人和女人最大的不同就是,女人如果是纯洁的,会得到认可和尊重,而男人只会被人耻笑成无能。因为男人需要征伐,而女人需要坚守。一攻一守,才有乐趣;都攻都守,就会崩溃;而不攻不守,才是境界。
  他想,只要他坚持一个月不在晚上被子里解决自己,就会实现这个梦想。
  但首先要实现一个月不在晚上被子里解决自己这个梦想。想到这,青山感觉任重而道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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