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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好戏
来源: | 作者:于晓威  时间: 2007-11-15

  陆明下午给王山送来了一张戏票。陆明笑嘻嘻从兜里的钱夹子费力翻找什么的时候,王山就知道他在找一张戏票。除了戏票能是什么呢?陆明一口一个“我给你一样好东西”,在钱夹子里翻来翻去却又不是给钱,那就肯定是一张戏票了。连日来这个县城的主要街道就来回响着宣传车喇叭声,一个讲不好普通话的录音女声反复播送说他们即将上演一台歌舞晚会,说内容如何精彩,如何火爆。虽说是一个外地演出团体,但他们所经之地都受到了如何空前的欢迎等等。王山这几天正在家里写一份材料,这份材料本来是不应该他写的,可是写材料的人死了小舅子,去忙丧事了,领导就把这个材料派到了他的头上。王山有一天被窗外的宣传车吵得实在不耐烦了(那绝对是高分贝的强噪音,并且,基本上是每隔二十分钟就在街道上巡回一次,比他家的自来水表走得都准时),他一把推开窗户,想对那辆宣传车大骂几声(其实骂了人家也听不见),不料这才发现那辆宣传车上还张贴着大幅喷绘写真宣传画,一个娇美的女人正在光线混乱的舞台上跳着类似艳舞的东西。王山就不动了。王山站在那里呆了一会儿,想:操,写材料哪如看艳舞。
这不,陆明眼下就把演出的票给送来了。陆明就是他王山肚里的虫啊,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陆明终于找出了那张票说:给,你一张,我一张,就咱俩。晚上七点钟的,到时候一定有好戏看!
  都说晚会临结束时会表演脱衣舞,这个王山明白。
  晚饭比往常时间开始得早了一点,因此,桌上的内容也就显得潦草一些。王山匆匆吃完饭,漱了口,披起衣服向外走,项妮喊住了他。项妮问他撞什么魂,这么着急。王山说去看戏。项妮解下围裙说什么戏,我也去看。王山掏出那张票亮了一下,说只一张票,你怎么去看?项妮说一张票,就不能紧着我去看?王山说,你去看?另一个人是陆明,你陪陆明去看?
  一听说是陆明,项妮不做声了。项妮最讨厌陆明,人长得又胖,腿又短,说话还公鸭嗓。再说,王山说了,她难道要陪陆明看戏而把他王山放在家里不成?
  王山去到演出地点的门口时陆明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了。王山没想到人这么多。演出地点是县里的一个体育馆,说是体育馆,其实面积并不大,设施也陈旧。王山以前进过这个体育馆里一次,还是去找什么人,里面就是一大片空地,南边是舞台,另三面围着阶梯式坐椅。那片空地,踢足球嫌小,打篮球还太宽余,搞演出倒是挺适合。王山看了一下比往常热闹的体育馆四周,昏暗的天光下似乎还有人不断向这里凑集,耳朵里灌满了演出前用来造势的音乐。他想买一袋瓜子进去嗑,但是陆明已经拽他去收票口那里了。
  收票口那里很挤。倒不是说人特别多又着急入场而显得拥挤,是有四五个当地小痞子不买票想往里冲,把门的不让。把门的有两个人,都是三十多岁的小伙子,在门口一左一右堵着。他俩可能是团里的演员,也可能是搬道具的。有人蔑声地问他们是哪儿的,答说是河南确山的。有两个小痞子把河南腔的“确山”听成了“嵩山”,往后躲了躲。嵩山有少林寺,是中国武术的故乡,这是全世界都知道的事。另几个小痞子像没听见一样,照旧往里挤,终于有一个挤了进去。这个人还真是穿得仪表堂堂,上下笔挺的。他进来后,站在门口回身冲外面喊了一嗓:“你们挤什么挤啊?”把门的一个高个子问:“你的票呢?”挤进来的那个小痞子立刻冷了脸,他掸掸自己的裤子,抖了一抖衣袖:“后面那么挤,你们还在这里死命地横,我能倒出手掏票吗?啊?不就一张票嘛,值得你们把我的衣服扯成这样啊?”
  那个小痞子还在那儿摇头俯首地检查他的衣服哪儿弄脏了没有。把门的两个人知道这不是个善茬子,再罗嗦下去很可能票要不来还得给人家熨衣服。两个人只好不理会他,回头去拦另外一拨想往里冲的人。
  王山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他小声嘀咕了一句:“操,我最看不上这号人。还他妈穿得西装革履呢,一张票10块钱也买不起?”
  陆明小声回应他:“10块钱也许是小事,你不清楚这些人的心理,他们其实最虚荣。他们觉得自己是当地的爷,外来的人就应该敬他,哪怕免收他一张10块钱的门票,他的心里也就像得了500块钱那样美了。”
  王山站在走廊里,向场子里望了一望:“你说,今晚的演出他们找两个公安局的人来搞搞治安不就得了。”
  陆明没回答他。王山随即自己找到了答案。他去走廊那头的小摊床买了一袋瓜子,老板娘回答了他的问话。
  “你算算今晚的场租费,交给文化局、税务局的管理费和营业税,蹬去演员的吃喝拉撤,你就知道今晚来的观众是多还是少了,我看他们弄不好要赔钱呢。请公安局两个人来,每人一晚最少200块,两人是400块,等于40张票白卖了!”
  王山不做声了。王山用眼睛找了那个小痞子一圈,发现没影了。他假设小痞子听到了他的上述废话,和他冲突起来,他打得过打不过对方。他想,自己和陆明好歹查清楚也是两个人,大概不会败到哪去。但是如果把门外那一拨他们的同伙算进来,他和陆明就得让人抬着回家了。
  正这么胡思乱想着,陆明又一把拽过他,入场去坐下了。
  演出马上要开始了。

  侯三团把那堆凌乱的衣服整理好,很想坐下来抽一支烟。幕布外面的演出已经开始了,音乐声响成一片。仔细听听,那台功率放大器的线路已经老化了,放出的音乐里发出“吱吱”的杂音。头儿派给他的就是这两样活儿,摆弄音响,替演员收掇衣服。音响倒容易,现在出外演出的没有带乐队的,都是用卡拉OK的伴奏带子一放了事,观众也不计较。观众现在忽略耳朵,只计较眼睛,他们很在乎看到了什么。至于拾掇演员的衣服,这倒是一门学问了,需要细心和耐心,需要统筹安排时间的方法。他得利用台上演出的时间,快速把演员换场时要穿的服装准备好,脱下的衣服放起来。在这个过程中所有服装都不能乱,一乱就要误场了。两个节目之间承接的间隙其实非常短暂,演员着急,人手又多。有一次在阜新县演出,女演员群舞时的甩手帕,一个女演员在台上从兜里掏出的竟然是一只袜子。这不怪女演员,责任全在侯三团。侯三团在准备好所有服装道具后,演员登台前他还得快速用眼睛扫描检查他们的细节上是否有纰漏。头儿后来扣除他全天的演出费。侯三团有时候觉得还是像李振王那样去把门好,几乎不担什么风险。可是头儿不用侯三团把门,用李振王。李振王长得高大一些。
  幕布外面正在演出的是歌伴舞,男女演员几乎全上去了。侯三团听见陈招娣已经把一首歌曲唱到三分之二了。陈招娣唱的是《好日子》。
  王山觉得这个演员唱得还算不错。声音很甜,口齿清晰,很像是宋祖英唱的。有一阵子他怀疑是不是音乐放的就是宋祖英的原唱。其实不是,有一瞬间麦克风的效果没有供上去,她的声音从中间破了出来,确实是真唱。能把《好日子》唱到这个地步,已经是不错了。
  下一个上台唱的是一个男演员。他唱得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那就是很平庸的意思。王山看了陆明一眼,陆明一边嗑瓜子,一边四处张望。王山也变得漫不经心起来,他四处看了看,发现身边和身后的观众没有一个他认识的。这是夏天,场内非常热,他看见有不少小伙子竟然光着膀子,上身什么也没穿,顶多是一侧的肩上搭一条用来擦汗的毛巾。当然也有姑娘,姑娘们当然都是穿着什么的,只不过也有穿得少的,显得很凉快就是了。一般有姑娘坐的座位旁边,都有一个小伙子,那是她的恋人或丈夫。她们有的干脆就歪在男人的怀里,或是大热天的也互相勾肩搭背坐在一起观看。王山觉得没让项妮来是对了,一会儿真要跳起来那个什么舞,让当妻子的可怎么看?就算当妻子的面不改色地看,当丈夫的脸色可就不太自然,比如王山,他就会觉得她的妻子是那些演员,观众们看那些演员,也就是变相在看他的妻子。
  那个男演员终于唱完了下去,换上来两个人说小品。明明是两个年龄差不多的人,一个非叫另一个“爹”、“爹”的不可。这是一个逗乐的东西,可是却把王山看得直想掉眼泪,他替那两个演员难受。有的观众起哄了,鼓倒掌,打口哨,要他们俩快点下场,可是当演员就得有这点本事,他俩中的一个跳出角色,兴高采烈地连连对观众鞠躬,打飞吻,说:“谢谢!谢谢热情的观众朋友们!”然后更卖力地继续去表演他们的。
  王山低头看了一下手表,正好是晚上七点半钟。
  侯三团听见头儿在后台急促的声音:“下一个节目,撤掉!换!”
  “换哪个?”有个演员问。
  “换上组合舞蹈,《护花使者》!”头儿催促,“快准备!”
  侯三团赶紧找来服装,趁演员们换服装的当口,他又赶紧去调弄音响,看来,刘英的魔术上不去了。当初侯三团就跟头儿说过,都什么年代了,谁还稀罕魔术啊?他记得头儿还瞪了他一眼。现在好,侯三团就是手头在忙活着,不然的话,他倒要去瞪头儿一眼了。
  侯三团把音乐放得炸响,男女演员们全冲上台了。隔着幕布,侯三团觉得透映的球灯、射灯光线乱舞,好像是一个四合院里不讲章法乱放的节日焰火。但是摇滚节奏还是明显的,音乐声伴着脚步声还有自己带着早搏迹象的心脏怦怦的跳声,似乎震得灰尘都无处可躲。香港歌星李克勤的嗓音就在这混乱的场面中冲杀出来。当然他人不在这里,他可能还在香港同他的经纪人忙着什么,这里的一些三流演员在陪着他的碟片歌声跳:

  这晚在街中偶遇心中的她
  两脚决定不听使唤跟她归家
  深宵的冷风,不准吹去她!
  她那幽幽眼神快要对我说话

  侯三团把目光落在了陈招娣换下的那堆衣服上。他其实一直想找一支烟抽抽的,半天没有找到。他不知道自己寻找的目光怎么会落到陈招娣的衣服上。刚才陈招娣在那个简陋的帘子后面换服装的时候,他无意中看到了陈招娣半个煞白柔软的后背,深深地打动了他。他不知道陈招娣现在还喜不喜欢他,他记得从河南出来演出的第三周,在一个记不住名字的小镇上,陈招娣曾向他抛过一个媚眼,并有意在过道中用臀部碰了他一下。他这是记得的。他知道陈招娣也不敢太放肆,毕竟她的男人也在这个团里,她的男人就是李振王,把门中的那一个。其实,侯三团不想怎么的,他在家乡也有老婆,只不过就是旅途中餐风宿露,有点寂寞了。
  后台现在一个外人也没有,侯三团抓起那堆衣服展开,他闻到了淡淡的体香。那里边有一件贴身的紫色无袖装,缀着蕾丝和花边,他用手摸着,感到似乎残留模糊的体温。“陈招娣啊陈招娣。”他在心里喊着,恨不得马上把她活动的肉体搂在怀里。

  贪心的晚风,竟敢拥吻她!
  将她秀发温温柔柔每缕每缕放下
  ……
  幕外的歌声还在响着。

  王山觉得这个节目还算有点意思。虽然演员们(主要指女演员们)穿得并不暴露,但毕竟是现代舞,节奏嚣张,肢体语言饱满丰富,倒是很令人眼前为之一亮。大概观众们也都顺应了王山的想法,他们在演出过程中没有表示反感的举动。陆明给王山递过一支烟,王山只顾看戏了,把香烟噙倒了,一只打火机频频去点另一端白色的过滤嘴。王山问:“你这是什么烟?”刚说完,眼前突然亮起一个刺眼的火球,他把过滤嘴烧着了,引得旁边的人哧哧地笑。王山只好把烟掐了,扔到一边。
  陆明对节目很不满意。他对王山说:“就这么几个人,唱来跳去的,你看,左边第三个那个跳舞的女的,不就是一开始唱《好日子》的那个吗?”
  王山惊讶于陆明离舞台这么远,看得竟是那么仔细。王山把这个想法跟陆明说了,陆明更加得意了:“她就是背过身去我也能认出她,你看她的大腿,你看她的腰身,一股浪劲儿,美得与众不同啊。”
  王山觉得右腰被谁捅了一下,捅第二下时,他反应过来那是别在腰间的手机在振动。他把手机贴到耳朵上听,是项妮从家里打来的。项妮问她:“你在哪儿啊?”王山说:“在看演出。”项妮问:“在哪儿啊?”王山说:“在体育馆。”项妮沉默了一会儿问:“是在歌厅吧?”王山说:“没有啊,在体育馆里。”项妮在手机里听了一会儿说:“我听是李克勤在唱歌。”王山唯唯地说:“对呀,对呀。”项妮兴奋地说:“李克勤来演出?你也不告诉我!”王山愣了一会儿,说了一句:“疯子。”把手机闭了。
  接下来上来一个女演员,独唱。唱得不算好,但长得还可以,所以观众也没怎么轰她。再说刚才一个组合现代舞,声、光、电,给观众大脑震晕了,他们还没太反应过来上来的是一个什么节目。就算反应过来了,他们也需要一种舒缓的气氛来调节和过渡一下。看来,节目的串连和编排顺序很有学问在里边。王山觉得没见过舞台上的这个女演员,陆明坚持说见过,说她在上面跳过群舞。在这一点上,王山犟不过陆明,他姑且信了他的。再说,论这些到底有什么用?
  王山再一次把目光投向四周的观众席。他知道自己这样做纯属无聊。他看见自己跟前三四级台阶那么远的座位上,坐着一个女孩子,十八九岁的样子,穿得很少,一件小背心,后颈上打着纽结,腰部露出一寸多高的皮肤,再往下几乎可以看到隐然的骶骨凸痕。再往另一个方向看去,也有一个少女,虽然穿一件半袖衫,胸口露得却很低,衣领歪歪搭搭,不够水平。王山看得蛮有滋味,他想,看女演员还不如看这些女孩子了。
  台上的那个女演员唱完退下之后,灯光暂时暗了一会儿。所有观众都以为该表演精彩节目了,谁知道上来的是四个男人,表演群口相声。这简直是对观众极大的戏侮。王山听到场内响起一片片噼噼啪啪折椅子的声音,不少观众站起来准备退场了,也有一部分表示抗议。王山觉得手里的瓜子袋子“噌”地蹿起,原来是被旁边的陆明一把抓去了。陆明把没嗑完的瓜子连同袋子从空中向舞台抛去。一时间观众席上塑料瓶子、打火机(王山清晰地看见还有一条汗湿的毛巾像蛇一样蹿出去),一起落在舞台前。那四个男演员在表演过程中曾经中止了一切,呆呆地仰脸看着观众们,显得无可奈何却又饶有兴致,仿佛观众成了演员,他们成了观众,他们在推测并欣赏观众们下一步的举动。王山觉得场内的空气突然变得凉快了许多,这是非常奇怪的事。王山听见一个观众在喊:“来一个刺激的,不然我们就退票!”王山循声望去,终于发现那是一个他见过的人,那个小痞子。小痞子的喊声引来了观众们一致的附和,他们跺脚、打口哨、喊口号,场内乱成一团。王山也跟着喊了两句,但是声音一出口,就立刻被卷入巨大的噪声中而消失得无影无踪,搞得他很没趣。他只好暗自想一想,是呀,看相声还到你这儿来吗?家里的电视正直播全国的相声大赛呢,房间里配着空调,有零食,有饮料,还有老婆给搓搓脚,到你这里来看什么呆鸟啊。看演员,不就是想看她们穿得少一点吗,如果还没有观众中的女孩穿得少,那真是不如在家写材料了。
  王山这么想着,就忍不住大声问陆明(小声听不见):“到底有没有好戏?”陆明的表情严肃得像个军事观察家:“我想应该有。他们在海报上明明宣传着火爆、刺激嘛 。不过,话说回来,火爆、剌激不一定就代表脱衣舞。但是我想还是应该有的。”

  侯三团听见头儿气急败坏的声音:“快!快!给我找出那套服装来!”
  侯三团拿出那套双排黑色燕尾服,头儿急得直摇头:“不是啊,爷,是另一套,我得去救场!”
  侯三团利落地翻出了古代七品县令穿的那种大蓝袍,加一副假胡子,头儿打扮后立刻就像小丑一样逗人了。“来点背景音乐!”头儿说完,就大踏步地撩着袍子上台了。
  侯三团如释重负地嘘了口气,演员们正在后台的更衣间换服装。下一个节目是现代杂技,杂技应该说是这些演员们的拿手好戏。当初这个草台班子组建时,有不少演员就是从周边地区的杂技团解散出来的演员。侯三团用眼睛四处照应了一下,他发现陈招娣在一个小隔间里正费力地拉着上衣的后背拉链,她的拉链拉不下来了。侯三团赶紧走了过去。

  头儿走上前台,换下了那四个说群口相声的男演员。头儿夸张地鞠了一躬,拿着麦克风问:“大家喜欢什么节目?”
  “刺激的!”“过瘾的!”王山听见场内的喊声像一群乱鸽子一样腾空而起。
  “我是这个演出团的团长,下面我来给大家表演一个刺激、过瘾的节目吧。”穿县官袍子的头儿说。
  大家不知道他要表演什么,场内静一会儿,只有音乐在响。
  “我给大家唱一首你们非常熟悉和喜欢的歌曲!”头儿说。
  观众立刻又愤怒了,各种难听的话几乎全骂了出来。王山看了一眼手表,已经晚上八点十分了。一个半小时的演出,差不多到此快要结束了。王山感觉出一种深深的失望。不是对演出失望,而是对自己失望。他觉得自己很堕落,很不像话,以一种无聊去迎合一种无聊。他开始心疼这个晚上已经逝去的那些时间了。如果现在马上离开,在演出结束之前离开,他想也许会好受一些。就在他准备把这个想法付诸实践的时候,观众起了一种特殊的骚动,他感觉到了,感觉到场内的气氛骤然热烈起来。
  在头儿身后,一个男人冒失地从后台跑上来,贴着幕布,可笑地躲避着什么。很快,另一个男人从后台一把撩开幕布,扑到这个男人身上,把他狠狠地摔倒在台上,摔倒的男人刚要爬起来,那个男人又快速地踢上去一脚。几乎是一瞬间的事,两个人的身体就在舞台上扭打在一起。
  头儿穿着那套笨拙的古装,显得非常夸张和滑稽地试图从中间把他俩分开,被两个卖力的男人中不知哪一个给撞掉到台下。观众们愣了一会儿,不知谁最先大声喊了一句:“他们这是在演戏呢!”人们立刻哄然大笑,并报以会意的掌声。那两个男人打得似乎更起劲了,音响推倒了,幕布也扯掉了,整个舞台上一片狼藉。
头儿站在台上,扯着嗓子喊:“别打了,别打了!”
  观众们哈哈大笑。他们没想到这台晚会竟策划出这么一个开心的场面,说实话,这倒是够精彩和火爆的了。
  头儿哭丧着脸忙不迭地对观众弯腰:“对不起,对不起,演出到此结束了——不,这不是演出——不不,刚才那是演出。”头儿不知说什么好了,“咱们结束吧。”
  观众们更加开心地跺脚,鼓掌,笑得前仰后合。他们谁也不知道,事情的起因其实是这样的:几分钟前,一个名叫侯三团的人,在后台更衣室帮助一个女演员拉衣服的拉链,不知怎么就把人家拉到怀中搂在一起。这个场景不小心让另一个男演员看到了,他跑到体育馆大门的收票口那里找到了一个名叫李振王的人,说李振王你老婆在里边让人搂着呢,你还在这里给把门?李振王急忙跑到后台,把侯三团堵个正着——于是发生了刚才的一幕。

  散场出来的时候,陆明递给王山一支烟,王山借着月光,这回没把香烟点反。他们俩边走边聊,陆明百思不解地问:“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王山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王山不做声。陆明过了一会儿又问:“你说这是戏吗?”
  王山觉得腰间又被谁捅了一下,他知道那是项妮又在催促他快点回家。他想起他的那个材料还没写完。他反问陆明一句:“你说是不是戏?有一句话我都他妈的不愿重复了,人生就是鸡巴一场戏!”
  两个人把烟抽完,一个往东,一个往西,各回各的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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