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江农校

　　1

　　绿色的防风树后

　　透出金黄的试验田

　　我的目光

　　在热切地搜寻

　　像怀抱童谣一样

　　近乡情怯

　　洁白的云彩

　　手牵手

　　缓慢而活泼

　　多好啊

　　仿佛是半个多世纪前

　　那些来到这里的

　　青春身影

　　“愿天下人都有饱饭吃”

　　后来，其中的一位技术员说

　　许多高贵的事物

　　面对试验田

　　默默低头

　　我看到一位妇女

　　用手摇工具给谷物脱壳

　　风吹处，金屑坠地

　　“这是稻米吗？”我问

　　“不，这是种子。”

　　2

　　灰墙，红门，台阶，回廊

　　两排教职工宿舍

　　阵列在枫香树的

　　芜杂中

　　人去屋空

　　踩着落叶的注脚

　　我靠近每一扇

　　上了锁的门

　　阳光洒耀

　　世间的微尘弥漫

　　嘘——

　　小点声

　　隔着玻璃和窗帘

　　我望见室内

　　一张床，一只挂起的蚊帐

　　还有带绿色格子的床单

　　它们与放暖壶的桌子

　　组成难忘的叙述角度

　　我不知道

　　谁在这里呼吸

　　谁在这里熬夜与打草稿

　　就像我回头时

　　不知道谁在更远处

　　默默地抚摸着我

　　3

　　一块半圆形的铁

　　挂在树上

　　被命名为“炸弹钟”

　　它是芷江战役时

　　日军留下的

　　半枚炮弹

　　安江农校的老师们

　　把它当成上课的钟

　　每天敲

　　几十年来

　　香樟树越长越粗

　　栀子花越长越秀

　　一些陌生的脚步

　　来了又走

　　我仰起头

　　用手指弹了它一下

　　那块铁，铮铮回荡

　　竟发出隔世的声音

　　如同尖叫，或柚子被敲裂

　　一个幼童看了我一眼

　　急忙扑进他妈妈的怀里

　　先锋书吧

　　傍晚的迎丰中路

　　目光很堵

　　我打量着

　　车窗外的橱窗、夕阳和街树

　　万物如常

　　如这座陌生的城市

　　先锋书吧

　　我看到它灯火明亮

　　在石榴树的掩映下

　　结成茂密的果实

　　一位年轻的女子

　　坐在里面

　　抬头看了我一眼

　　她仅仅是那么一瞥

　　我就觉得惶然

　　有书为砖的地方

　　就是宫殿

　　车移动了

　　先锋书吧

　　我生怕叫错了

　　它的名字

　　夜宿沅江

　　我迷路了

　　在有月亮的晚上

　　梦醒时分

　　古城洪江的客栈

　　街衢棋布

　　如难解的河洛图

　　万千屋顶，斗拱高檐

　　仿佛流水潺潺的

　　溪底，精致错落

​

　　我浮想联翩

　　这么连绵次第的

　　建筑群，会不会有盗贼

　　或者古书里写过的侠客

　　他们身轻如燕，身背大刀

　　在片片屋顶上来回腾挪？

　　躺在床上

　　贴耳在阒寂的沅江之畔

　　我只听到

　　一年里最温柔的春风

　　在古镇所有的屋顶上

　　漫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