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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胡同
来源: | 作者:陈柏清  时间: 2019-12-03
  最近读龚自珍已亥杂诗170首,“少年哀乐过于人,歌泣无端字字真,及壮周旋杂痴黠,童心来复梦中身。”中年将至,梦多回顾,梦中亲昵欢欣多是童年的胡同。
  那是一条幽深的小径,多有行走,灰色的泥土变得坚硬。胡同四家,里面两户,我家住左,尚叔叔家住右,尚叔叔的二女儿小燕和我跟姐姐年龄相仿,我们经常一起在胡同里打羽毛球,或者去后山采野花,小燕除了上学大多数时间在我家,如果待到很晚,隔着院墙喊一嗓子,告诉家里一声,她就和我跟姐姐在一张小床上挤一宿。尚叔叔家包饺子做豆腐就派小燕子给端过来或者隔着院墙递过来,我们家就借光加个菜。
  胡同口两户,左手边姓张,张家有高高的青石院墙,灰色的水泥墙垛上有破败的铁丝网,那高度和气势都产生神秘感,让我联想到小人书里反动派的监狱和红岩里的渣宰洞。其实张奶奶是和善的人,花白的短发,灰色的衣裤,冬天深灰,夏天浅灰,胡同口那片星星丛刚刚泛绿便可以天天看见她坐在门口的一个报废的石碾子上,木制的手杖抵着下颚,手杖的手柄处磨得光溜溜的泛着光,杖底包着一小截铁皮,她痴痴的对着每个走过的人微笑,间或有人跟她打招呼“出来放风了?”也有人指着她的家门“要不要回家?”张奶奶笑着摇头或点头,早几年中风,她变得说话走路都不利索了。据说她年轻守寡,好歹把儿子带大工作了还娶了媳妇,本是皆大欢喜,谁知竟中了风。我对这些不感兴趣,我只是很想摸一摸她手杖那光溜溜的手柄,可是尽管张奶奶如此和善的笑咪咪,我却一直都没敢跟她说这个愿望。因此那个小小心思便一直埋在童年的日子里。张奶奶家院子里那棵杏树春天里开了,几支杏花热热闹闹的探出墙来,风一吹,杏花纷纷洒洒的落在张奶奶花白的头上,灰色的肩上。我便莫名其妙很感动的站在不远的地方看。
  秋天在大杨树上的蝉鸣一声比一声的衰落中来临,树上的杏子也由隐在叶间的青涩专为醇黄,张叔叔蹲在墙头摘杏子,他喊我“柏柏你的书包带开了。”我一回身,一大袋杏子准确地落进我的怀里,我吓一跳,张叔叔哈哈大笑,新晋的张婶穿着白纱裙站在梯子上,丰满的胸齐着墙头,白皙的肌肤,绣花的坎袖恰到好处的卡在小巧的肩上,眼睛笑成弯月,她拍打丈夫一把,嗔道“别吓着人家小姑娘。”又扭转头对我说“拿回家随便吃吧,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好好地,别撒了哈。”我如得到命令般,赶紧答应一声,跑回家去。半天的时间我看着桌上那袋杏子还在心突突的跳。
  胡同的右边是韩叔叔家,韩叔叔家养牛,高大的枣树下有几根木杆围成的牛栏,几头黄牛安静的或卧或站在牛栏里,它们安静的不断咀嚼,只在雨天哞哞叫几声,他们家的院墙用河边捡来的鹅卵石垒成,很矮,土敷的墙头上长着几棵蒿草,半颗枣树都在院外,一阵春风吹过,再下一场小雨,冬天本已干枯的灰黑的虬枝竟泛了绿,某个清晨上学,清香袭来,抬头一看,细米样的浅黄小花已迎着朝阳骄傲绽放。枣子熟的满树红彤彤的时候,随着秋风摇落在胡同里,我也不会捡,我是读过书的人呢,懂得君子不食嗟来之食,也懂得路不拾遗。韩叔叔蹲在地上捡着枣子,然后喊路过的我,他大襟兜着枣子走前来,往我的兜兜里塞,一边说“要吃枣子喊你爸爸用杆子来打。”这个中年人总是紧缩眉头,满腹愁苦心事的样子。  
  胡同里所有的花草炊烟,人和各种动物,犄角旮旯的小虫子,我都熟悉,熟到我可以毫不费力的闭着眼在胡同里摸回家。可是这一切影像在十岁那年定格了,我们搬家了。
  二十多年过去了,大悲大喜经历过,可是到梦里来露脸的还是我的童年胡同多,就如酒后吐真言,潜在内心的情感梦里反映的最真实吧。可见平凡温暖的日子是内心最大需要。真庆幸曾经有过胡同里的童年,要不只剩光怪陆离,我们要梦什么呢,躺在摇椅上的时候,夕阳里我们回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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