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辽北昌图的一个农村小镇。小时候,家里有一台收音机,对于外界的认知仅限于这个神奇的会说话的小黑匣。因为喜欢听评书,所以经常听到一句话: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幼小的心里便萌生了读书的种子,随着年龄的增长,渐渐生根发芽。老人常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虽然懵懂的我不知道这小小的书里怎么能装得下黄金屋,又怎么能容纳如玉美人,但是读书的念头却日益葱茏,书开始对我有着异乎寻常的吸引力,每当看着写满方块字的书,我的目光会不由自主地沉溺进去。
那会没有钱买书,能看到的文字有限,于是总是挖空心思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资源。我喜欢年画,喜欢那些耳熟能详的民间故事和传奇人物,每当快过年的时候,我都跑到卖年画的小摊旁去看画,经常一看就是一上午,手往袖子里一插,大围巾包裹得严严实实,聚精会神地看,到后来蹲得腿都麻了,脚冻得像猫咬,还要被人家驱赶,推开搡去的,可还是赖皮赖脸地不肯走。
乡下过年都用报纸糊墙和棚,妈妈带我串门,我就安安静静地看那些报纸,从墙根一直看到棚顶,在妈妈一遍又一遍催促下,才不情愿回家,觉得不尽兴,所以过两天软磨硬泡央求妈妈带我再去。妈妈说我是个书虫,走到半路看见地上有半张纸片也要捡起来看看。偶而买一两本小人书,那心情都赶上过年了,我幼年的记忆力也极好,看过的内容可以活灵活现地讲出来。记得舅舅家有几本农家历,几乎都被我翻烂了,我甚至能从头到尾背下来。
小学五年级镇里举行“爱我中华”智力竞赛,我凭着读书日积月累的知识,在十几个村小学里脱颖而出,校长亲自把我送到镇上,和中心校的三个女孩一起代表镇里去县上参加比赛。激烈的角逐后,我们把第一名的奖状捧了回来,领回来的奖品是各种字典,有一本特别厚重,是新华字典所不能比拟的,背着沉甸甸的奖品,像背着全镇师生的重托,那一刻,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价值。多年来在书的海洋里遨游,终于明白,只有踏踏实实读书才能收获与众不同的人生。
那些幼年懵懂的时光,还不懂读书会带给我什么,但却因了读书有了更多的憧憬和期待,还有自信与荣光。直到今天,我亦未期望读书能改变些什么,但依旧一如既往的喜欢,初心不改。我想书与我是前世注定的因缘,这一生痴痴缠缠,恐怕是难以解开了。
上学时,学校没有图书馆,同学间有课外书的便互相传阅,好不容易借到一本书如获至宝,白天没时间看,只有在熄灯之后,躲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看,直到没电方可罢休。我将喜欢的诗词句子和段落恭恭敬敬抄在日子本上,写作文的时候不时借用几句,于是作文便鲜活生动起来,每每被老师当成范文当着全班的面大声朗读,赢来同学们羡慕和赞赏的目光,也因此获得了“才女”的称号。
对于书,实在是喜欢得不得了,可是家里穷买不起,只好从牙缝里往出抠,然后去书摊上租书读,《穆斯林葬礼》《呐喊》《红楼梦》《简爱》《茶花女》《红与黑》《巴黎圣母院》等等,还有琼瑶和席绢的言情小说,刘墉的励志散文。读书的瘾是过了,可是却饿得面黄肌瘦的。“少小须勤学,文章可立身”,于我这个寒门子弟来说至今仍是至理名言。我总是希冀读书可以改变我的人生,可以带我领略外面的世界,可以让我脆弱而敏感的心能穿透红尘纷扰,找到一片净土安放灵魂。
多少年了,我对读书的挚爱从未更改,那些在外打工的日子,我也会随身带本唐诗宋词,闲暇时走进文学的圣殿,去感受李白“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的洒脱和孤寂,品读苏轼“大江东去浪淘尽”的豪迈和豁达,熏染李清照“花自飘零水自流”的闲愁万种,体会李后主“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的亡国之恨,吟唱柳永“杨柳岸,晓风残月”的凄凉伤感………无论走到哪都会买几份报纸和杂志,以此填充对阅读的饥渴,慰藉离家的孤苦。
如今,我常于一个寂静的午后,远离喧嚣,卸去一身的疲惫,沏一杯淡茶,于氤氲的茶香中捧一卷书页,任时光静静流淌,品百味人生;每天灯下陪儿子学习之时,铺一纸素签,将万千心事托付文字,用灵魂的低吟谱就与众不同的人生,每一个安静读书的日子都异常灵动多彩,旖旎无限。
因为酷爱读书,偶尔涂涂抹抹,写些文字愉悦身心,也曾惹得网友发出“君本金珠落尘埃”的惋惜。因为身在乡野,更多的是身边人不解的目光,就连老公也嘲讽我,你认识几个字,能写出啥明堂,你要能写,信不信我也能出口成章,你听,“远看城墙锯锯齿,近看城墙齿锯锯”,气得我不止一次伤心哭泣,但却从未放弃读书。偶然被一位老师慧眼锁定,在他的鼓励和帮助下,正式开始写作,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半年多来陆陆续续在大大小小的报刊上发表文章五十多篇。
我偏爱散文,所以我读的书以散文居多,最喜欢的是《散文选刊》六十年精选,这套书一共厚厚的六本,是前两年去海南旅游时在机场买到的,爱不释手,百读不厌,千品之后,尚有余香,如一曲天籁,余音绕梁,如涓涓细流,滋润心田,对我的散文写作起了不可替代的指导和推动作用。读一本好书,就像和一位智者对话,得到一次深入骨髓的精神洗礼。
我一个普普通通的乡野女子,从日常纷繁杂芜中捡拾些许闲情,拿起笔能在文字的神圣殿堂里穿梭游走,将种种喜怒哀愁在文字里汩汩流淌出来,并能在各种报刊杂志和网站发表,至今我仍觉是在梦中。
如果没有书就没有我的文字,我会和辽北小镇上的女子一样,终日牵绊在生活的庸碌无常里,在柴米油盐里细数光阴。在这个小的不能再小的镇子里,没人知道我的名字,邮寄东西都是冠以老公的名字,提起某个出嫁的女子也无非是某某人的媳妇。生活几乎是一成不变的,相夫教子,洗衣做饭,种地喂猪。
我的文字一次次发表,样刊和稿费接踵而来,邮局的员工全都熟悉了我,邮寄单上清清楚楚写的是我的名字!当我的散文《打工那些年》在广播电视报连载一个月后,连乡下不识字的老头老太太都知道了我,蹒跚着来到我的家打听我;消息传到我的老家,邻居拿着报纸去找爸求证;老公下乡送货,走到半路也会被人拦住询问我;在几次征文中,也获得了比较好的名次。也因为这次连载,市里的宣传部长还亲自给我写了一封鼓励信,这些让一度取笑我的老公刮目相看,不但支持我写作,还把我的文章和发表获奖的信息发到朋友圈,赢来大家的赞赏和尊重,这是对读书的执着换取的回报。
因为写作成媒,我结识了许许多多志同道合的文友。那些远隔万水千山、素未谋面的文友们给予我的肯定和鼓励,简单和帮助;那些无微不至的问候和关怀,包容和信任;那些推心置腹的交流,深入骨髓的解读,如同一道道潺潺的小溪,渐渐汇成一片温暖博大的海洋将我包围。而我,从他们或美妙灵动,或深沉睿智,或气势磅礴的文字章节里,看到自己的不足,并汲取养料,温润我的文字家园,让它们也能灿然开花。
前阵子我注册了江山文学网,两个月获得精品三十篇,达到了签约作者的条件,很多社团三番五次邀我加入,参与编辑,对我表现了极大的认可。庄严而神圣的文学梦向我敞开了大门,唯有不懈地读书来补充新鲜的血液,这条路我才能坚定从容地走下去,才可以走得一无反顾,无怨无悔。
我是个普通的农民,没有学历,没有专业老师指导,在粗糙的岁月里,能单枪匹马地杀出一条文学路来,这一切都是读书给我的最高奖赏。读书于我是一丝浅浅的心动,是风花雪月般的幻境,是雷鸣电闪般的震撼,是蓝天白云般的悠远,是高山淼海般的深沉,是过尽千帆的释然,是震龙启聩的顿悟。它是唐诗宋词里的平平仄仄,她是八股文里的之乎者也。书是我最好的老师,它教会我“人不学,不知义”,教会我“人之初,性本善”,教会我“志当存高远”,教会我“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教会我“百善孝当先”,教会我“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教会我“言必信,行必果”,教会我“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白落梅说:“在这喧闹的凡尘,我们都需要有适合自己的地方,用来安放灵魂,也许是一座安静宅院,也许是一本无字经书,也许是一条迷津小路,只要是自己心之所往,都是驿站,为了将来启程不再那么迷惘”,而我心之所往的能来安放灵魂的唯有读书写作。
静数流年,那些光阴斑驳的岁月,感谢读书带给我的旖旎时光,茫然未知的旅程里,我一定将读书进行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