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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方的山村
来源: | 作者:张日新  时间: 2019-12-03
  早晨,在车站接到了朋友。与我一同来的同事,他说,既然到了公营子,那就先不要进城了,咱俩带着朋友到一个叫“乐寿村”地方看看去,那的风景要比县城自然。说自然,我明白,就是没有更多人为的破坏。
  车离开公营子,奔向我们要去的地方——“乐寿村”。开车的同事说他到过乐寿村,那时他是记者,跟随领导下乡到过这里。现在什么样了,他也不知道。这倒好,他一个来过的人,都有些模糊了。看看,你说到乐寿村来,结果,路也弄不清了?我问同事。他握着方向盘,很不在乎。意思是车是我的,你是坐车的,又没有叫你用步量,还牢骚啥?同事的心态,就是好,来的是我的朋友,我在路上,一句也没插上话,他开的车成了手中的玩具,讲喀左的风流韵事倒成了他的专利。他一路滔滔不绝,我一路看风景。一个小时,方向走错三回。最后,在一个村头看见了大妈,同事停车,车窗放下,露着虎牙的小方脸,笑着问大妈。大妈站起身,走到车前来,右手比划着,掉头吧!回去二十里,左拐,一直到了没有水泥路的地方就是“乐寿村”。看俺这水泥路修得多好啊!车没事的。大妈感慨得有些激动。她的话,前一半我明白了,那就是走到没有路的地方,就到乐寿村了。
  一个人幸福在别人的车上,是没有理由挑三捡四的。小车风流地飞在水泥路上。长长的山沟里,两侧青山翠绿,朗朗的晴空远远地拉开,小汽车就如一个撒野的孩子到了自家的地里,一个劲地跑啊!水泥路成为大山里的白色纽带,它把一个山坡又一个山坡连起来,我们的车呢,才这样无拘无束的狂奔。到了乐寿村的村头,还真没有了水泥路,一段山水冲出的路,好像受气的孩子,在村子头上趴在那,大约二里地过去,也就是见到了人家,眼前又有水泥路了。我想不通这是为什么。同事看看车子开不进去了,下来,拿起相机,冲着村头的一个老柳树就照相。随后,他扔出一句:看见没,古老的文明,就从这棵老柳树开始了。走吧!好好看看这的民风去。
  从山外进来,就被天空上的蓝把心洗得干干净净了,现在剩下的就是精神的提升和快乐。一下车就望见了村头的老柳树,它那种站立的姿势,我有点看不懂,很大树冠,如伞一样,直径有五六米吧!说像深山峡谷里探头出来的迎客松吗?好像还不是,它站在村头,我第一眼的感觉,就是一个老者,头上顶着一顶草帽,手里握着长长的旱烟袋,驼背双肩将满是褶皱的脖子伸出来,这顶草帽就在他躬着的身子下,遮出了好大一片阴凉。好了,我就看这棵老柳了。心里生出第一个希望。
  有这样的老柳在村头站着,所有的故事都要从这里开始吗?乐寿村被称为喀左地域的“古村落”。我到这里眼睛开始忙起来,心呢,倒是十分的宁静了。这是两山夹一沟的小村子,村子两边看不到沟沟坎坎的土地,沟南坡是零零散散的住户,北坡就山了,偶尔有那么一块两块土地,也是人家用石块圈出来的。有蔬菜,也有玉米。它们一同张扬着这个夏季。来的时候,是一条水泥路,到了村子里,还是水泥路。这“村村通”还真是幸福了百姓。乐寿村名字怎么来的,没有去探究,倒是首先看到了这里还存在着古老的草房,我对这种房屋的建设,多少懂得点,于是就给朋友做起了说明。说明了之后,一个一个地在不同住户门前来照相。这是当今人们出来看景的第一个首选,不照相,好像丢了点什么。一照相,就显得气派,就显得有文化,还显得轰轰烈烈。不管什么身份,照相给世界的影响是越来越大了。都说作家有时候,是讲究身份,不跟世间有些事同流合污的。到了这里,我看不是,你要不与他们同流合污,你就什么都别想知道。三个人都在水泥路上走大半天了,也还是没看到人影,鸡鸣了,悠扬的声音从两山的夹缝中冲出去,落在两山的山梁上折回来,甜甜地滴入我们的心。拉回我儿时村庄的静雅和优美,触动我岁月走来的精神世界。鸡鸣了之后,是一只小狗出来了,它看到我们在一户没有住人的草房前拉开架势照相,它就碎步小跑,钻到我的屁股下面,抬起前爪,这个挠啊!小狗,不是乡村的那种柴沟,是我们在城里经常看到的宠物狗。我看到它,就想起同事说的宠物狗开车了。它没有动静,不表示任何语言行为,就是跟在我们后面。这样的小狗,还真是有些可爱了。村子古朴,人烟稀少,小狗上来配合,气氛和谐了很多。人呢?还是没有。看中了一排四处草房在半山坡上站立,朋友兴奋地呼喊,叫我先给他照相,可是他一审查,不合格,删了,说没有把古朴的印象照出来。架起手机,大腿叉开,眼睛盯准,正要重来,两只大狗冲了出来,我们就像突然遇到土匪一样,慌忙逃离人家的院子门口,所有的准备都作废了。
  大狗被主任上了锁,英雄的劲头再大,也搁不住一条锁链子拴着它。我站在一个石头上,找到了安全感。接下来,我就四下地看,乐寿村其实村庄不大,住户稀稀拉拉,没人出来,也就不见怪了。这么一个大山沟,要是看着修出的水泥路,蜿蜒屈曲地伸着,不觉得它凄凉,也不觉得它古老了。山村原来的本色所剩无几,草房也是经过现代的工匠修理过了,只是那些在房脊上趴着的草有些陈旧。我从前没有到过这里,乐寿村是什么样子不知道了,眼前的装束,怎么说呢,说它完全保留着村子的原来模样,肯定不对了。东家还是用树枝做的栅栏门,西家呢,就不是,院里不但水泥铺地,大门也是现代的铁门了。我仔细看了一下,院里没人,想问问这户人家哪去了。看到一个老人,从沟里的北山坡上下来,我兴奋地准备上前搭话,可他到了沟里,没有上来,直接又往山里去了。没法打招呼啊!眼巴巴地望着这里的房舍,就是找不着人耶!
  从时空上讲,真是一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可是修身养性的人呢?外来人,倒是幸福地感慨,快乐地照相。村子就这一条水泥路,难道就是给外界人开车飞进来提供方便了?有一个老人,终于出来了,我想他是在屋里睡觉醒了吧!张开的大嘴,量力打了个哈欠,然后,没等我们发话他就主动上前来。那种天然的亲和力,还有朴实的一举一动,我就看到了山里人存在的共同本质。劳作的身子,写着一生的命运。小褂是厚厚的长袖天蓝色的,裤子是厚厚黑色的毛料。大夏天的,他不热吗?我们穿的都是半袖,还这样汗流满面呢,难道这真是深山凉风普度众生吗?我没有感觉到,感觉到的是无限的蓝天在放远,阳光透彻地穿过来。老人最先问的一句话,就是我们打哪来,接着无语,看他手上掐着的旱烟,也是有一搭无一搭,抽也行,不抽也行。他没有不自在的表情,相反,还一个劲地想跟我们唠点什么。我就此,问他年龄多大,他说七十八,儿女在哪,他说在县城打工呢。身上这身衣服,就是儿子给从城里买来的。最终,老人说到衣服,在我们面前幸福地显摆了一把。我问村里多少户人家了,他说原来四十几户,现在剩下二十七户。有年轻人吗?他说小书记都去县城买楼了,村里没有孩子,也没有青年人,孩子去镇上读书,青年去外地打工,就是过年的时候,有小汽车的人,开着回来,还经常带一伙外地人,热闹几天就走了。老人往下回忆了好多过去的事。然后,跟我说,耽误你们了,走吧,上大沟里看看,那更新鲜。
  是啊,我们就是奔着新鲜来的。可是看到新鲜之后呢?我们想得到什么?看山看水,仅仅是一种自我的逍遥和陶醉吗?乐寿村的现状,我倒是有点担心了。尽管一个大大的牌子在村子的一边立着,上面还标出辽西十大旅游景点之一。可是,人都出去了,难道这里要打造无人景区吗?从几个老人的目光里,我看不是,他们的期待是一个美好的明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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