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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届选举
来源: | 作者:曲春秋  时间: 2019-12-03
  新一轮换届选举,王老五仅以一票之差获得旮旯村村长的第三届连任。公布人话音落定,王老五心里就生起一股无名火,烧得他周身发热头脑发胀,脸也像红布似的。上一届选举仅超出有效票数十票,当时回到屯子后他破口大骂,骂完东头再骂西头,借着酒劲儿来来去去地数回,骂得村人闭户不出,骂得过后有人来递小话儿:“我选你了!”
  想到此他就愤愤不平,都他妈的选我了,又是谁没选我!
  要说王老五在旮旯村的地位,那可是数一数二的。村里有句王氏名言:“我在屯东头一跺脚,屯西头立马儿就得一颤悠!”这并不是他吹牛,王家在旮旯村是个人大户,况且他当上了村长,来巴结的人自然不在少数,他也凭借鼓起的腰包罗起一张关系网,还跟乡里的苟乡长成了拐弯儿亲家。下边儿爱谁告谁告,爱告啥告啥,不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吗,我就坐稳村长的位置给你看。常常是告状的人还未回到村里,上边儿就有电话来:“你们村谁谁又来告你了,说你们村部天天杀笨鸡吃。我说,你得注意点儿影响,别把事儿整大了。这回我先给你压下,下回我可不管了!”云云。有时王老五就暗地里捂嘴痴笑,真如巩汉林小品所说的,有钱能使磨推鬼!平常,没事儿时他自个儿也琢磨,这他妈地有几个钱儿是好,天大的事儿都能摆平了。由于走路时也常琢磨这档子事儿,王老五就养成了猫腰走路的习惯,屁股还有点儿往上鼓。有时见了熟人自个儿冷丁一惊,一精神反倒使屁股翘得更高,就像有线提着的木偶一样。
  现在,旮旯村里王老五是首屈一指的富户。别的村民穷他管不着,不让你们更穷就是我的能耐!他也常为自己鼓起的腰包洋洋得意,这年头越能搂钱越能耐,越穷才叫越完蛋呢!
  “村长,找你的电话!”通讯员李胖子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头也不抬,只撩起眼皮儿打量那摊肥肉一眼:“不接!”说完就向会场外走去。
  从选举会场出来走在回家的路上,王老五一如从前的姿势:双手后背握在一起,屁股微微往上鼓着。家与村舍仅二百米相隔,他在这凸凹不平的砂石路上习惯了慢悠悠地走着。走进屯子没有同三年前一样破口大骂,只是蔫儿蔫儿地走着。天儿很热,一丝风也没有,王老五不时抽出右手抹抹脸上的汗水。走到一排红砖灰瓦的房舍前,他歪头侧望着,嘴角弯出一丝得意,那一溜儿六座房子是他的六个胞弟的。这年头,还是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的老理儿,王家子子孙孙这么生育下去,一辈一辈地,有一天我后人的拳头就决定了谁是村长。由于他沉思过度,脚下一块凸出的青石头把他绊了个趔趄。王老五扎煞开双臂,向前做了一个老鹰扑小鸡的姿势立马儿打住了。还原成原来的姿势,他故做镇静地环顾一下四周,好在旁边没人看见。只不远处一个脑血栓的老李头在那儿艰难地扔腿儿呢,拖得地上冒起一股股烟尘。王老五嘴里诅咒了一句,就又自顾上路想他的心事去了,甚至理也没理迎面而过的老李头。什么他妈地狗屁信用社主任,想当年你老婆在我面前显摆,接的馃子吃不了都喂狗了,乾坤倒转,这回你男人下来你连狗屎泡汤都难喝到了吧!想到这儿,王老五回头瞅了老李头一眼,见李老头正歪着嘴木然地不远处望他,像是走累了歇气儿,王老五有些发怵那副神态,就加快了脚步自顾掉头奔家而去。
  一个小旋风迎面而来,王老五侧身躲了过去,他轻轻吐了一口唾沫,据老人说这么做能驱邪,他想。慢慢放下脚步来,慢悠悠地走着,王老五又想起来刚上任那年的得意。那时,上届村长自愿下课,原因是有些村民太刁钻。八组的何小庆早育超生不说,还在西下洼子的荒甸上开了三垧地的荒,把家也搬了去,还立个牌子求人写上“南天王”三个大字往那儿一挂。惹得村干部个个不敢靠前,谁靠前何小庆就把锃亮的菜刀轮上一圈儿白光,然后往炕沿上“啪”地一关,谁不害怕!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得过且过吧。没有处理时上届村长就离职了。其实乡里已经风闻此事了,只是没有听到确实的反映。个别的领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没听见,更别说去处理,此事也就拖了四年。
  这四年粮价不低,天又成全人。这南天王已经成了富户了,就有村人红眼想整掉这颗钉子分了他的地。此时快到换届选举了,王老五拉选票时就拍着胸脯打保票,说一定拿下这颗钉子。这个钉子还真没费事儿,王老五一上来,就独人独马地去找何小庆,跟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一说,并许诺把村西头的十五亩鱼塘包给他。何小庆也不是浑人,也想见好就收,就摘掉了“南天王”的牌子。事也赶巧,此事何小庆又嫌孩子多闹人,花销也大,就死了心让老婆去绝了育。这已经是六七年前的事儿了,想当年,王老五想想自己真是舌如张仪,出手果断利落,能看准对方的软肋。
  王老五想到这儿不免哼起了东北小调,词儿是记不得了,曲儿是兜儿里揣着呢!哼着哼着,他觉着小急,瞅瞅四下无人,就对着一棵枯柳哗哗起来。刚好跑过来一条野狗,见他撒尿,也条件反射般抬起后腿对着不远处的土墙根儿哗哗着,气得王老五提拎着裤子哈腰捡起一块土垃坷打将过去。那野狗哩哩啦啦地带着尿线跑远,直到没了踪影。
  王老五奔着就在眼前的小院儿走去,那是他的家,他精心设计的小家。王老五居家上可不是水水汤汤的人,他讲究的是家的构造坚实及安全。比如村里时兴的红砖瓦房的地基打下一米就够了,他偏要打三米。院墙两米就够了高度,他家偏偏三米,跟看守所一样。这样,住在里面才会觉着踏实。
  要到家门前的王老五,看着自己设计建造的小院儿心里就舒坦,就为自个儿的聪明得意一阵子。他的聪明可是大家伙儿公认的。前年的地方土地调整中,刁钻的村民为了点儿蝇头小利竟抻折了三根米绳。联办会计跑来向他问计,他眼珠儿一转,果决地说,用八号线。于是会计就连跑带颠儿地拿了截八号线,气得村民直骂娘!可就打那次,他觉得自己在村民中的威信直线下降,背地里骂他阴损、缺德的话也传进了他的耳朵。王老五也有自己的理儿:你们不为难我,我能和你们过不去吗?以至于这次选举效果还是不理想。
  到了自家大门前,身材矮小的王老五推开大门进院儿去,进屋来躺到炕上,疲乏的他这一觉就睡到了天明,甚至昨天前来道喜的人他都没理会。
  早上,通讯员李胖子来告诉他,说,昨儿上边来了通知,下周一来村上检查卫生。他听后猛地一激灵:“昨儿你咋不放屁?”李胖子嗫嚅道:“我昨儿说来电话了,你不接!”王老五真是哭笑不得,这可是要紧的事。可最近少了督促,打更的懒劲儿就上来了,草没拔、院儿没扫,这还像话吗?想到此,他推开屋门直奔村部而去,他要去村上对那个打更的大骂一通:“还像个打更的吗?瞅瞅这村里都造成了啥德行!”
  走在去村里的路上,王老五挺直了身子,一来是村长连任,二来是步子走得快的缘故,已至于屁股比往常翘得都高。昨儿仅一票之差就落了选,也吓死人了。看来有些事儿是得抓紧办了,搪塞不得,拖延不得。
  想到这儿,他加快了脚步向村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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