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明举着泥血模糊的手掌在门外喊：“妈，妈，开门，开门。”

　　母亲吓了一大跳。唉哟，儿子，这是怎么了？母亲再仔细一看，不单是手破了，两只小胳膊上也泥血模糊的。

　　我从车上掉下来了。小明一脸委屈。

　　从什么车上掉下来的？妈妈瞪圆了眼睛。

　　公汽呗。衣服被车门边伸出的一个破铁丝挂了一下，没等我站稳，车就开跑了。那公汽根本不把车停稳当，乘客上下车时只是减减速而已。小明气愤地埋怨公交车。

　　你看清楚车牌号码了吗？还能认出乘务员了吗？母亲找来消毒药水擦拭小明的伤口。

　　别问了，哪还顾得上看车牌号啊！没摔死我算是便宜了。你儿子今天大难不死，算你捡回了一个儿子。

　　母亲心疼儿子，怨恨地说：“这破县城，可算有了公汽，道上开得慢腾腾的，到了站点停车抢时间，司机脑子进水了！”

　　停车费油嘛，现在油价高成啥样了，比吃豆油还贵呢。

　　妈，从明天起，我不去补《英语》了，每天耗在路上的时间太长了，大热的天，去了也学不着什么。不如自学呢！

　　你行吗？自己能看明白？

　　没事，有参考书。实在弄不懂的，就记下来，开学上课时注意听，再听不懂，就去问老师呗。小明满脸自信。

　　试试吧，等你伤好了再说吧。妈妈安慰小明。

　　小明在县一中读书，开学就读初三了。小明自己也感到了压力，老师说中考比高考更重要，中考是走独木桥，考不上重点，势必影响到高考。

　　母亲说，你能考上就念，考不上就去当兵。我不能给你拿议价读高中，妈是工薪阶层，一年的工资还不够你的议价费呢。说这话是想给小明施加点压力。

　　小明妈和小明爸私下里说：如果孩子能考上普高，就给他拿议价进重点；如果普高也考不上，既便花钱进了重点，学习也跟不上，只能花钱进普高。总之，得准备个万来块钱的。我可舍不得让孩子去当兵，那多苦啊，转业也不好找工作。21世纪了，只有多学知识，将来才能有更好的生存能力。再说了，世界格局这么复杂，说不准哪天打起来了，咱多担心。 

　　小明初二期末考试成绩在全校大排180多名，考重点是没门了。县一中每年考取重点的只有30多名。

　　小明不愿意课余时间去老师家补课，尤其厌烦提前学下学期的课程。可是，老师假期在家里开辅导班挣钱，每到假期来临，认识的老师都打招呼，弄得小明妈煞费苦心选老师。

　　小明这孩子，好像主要知识都掌握，就是考试好马虎。小明爸说不用补课，自己多注意些，好好审题，按答题步骤认真答题，不就少丢分了吗。小明爸是县煤机厂的一个科长，他反对假期提前学下学期的课程。

　　小明妈说不行，我得找个好老师给小明拔高，系统理理知识脉络。咱们都是落榜生，当年就是没吃小灶，跟大套学，结果双双落榜。

　　小学毕业的那个假期，妈给小明找了县一中著名的老师，提前学初一课。英语老师家条件还算可以，在客厅里放两张折叠桌，10来个孩子围坐着。数学老师家可就惨了，怕教育局抓，被抓了，轻则受处分，重则开除公职。于是，把小明他们20来个孩子弄到阁楼上，一台电风扇不停地转，孩子们还是滋滋地冒汗。小明每天在这两家各上一节课，然后回家做作业。小明上课时一边和同学打闹，一边听课，觉得也能听明白，于是，他对妈妈说，不用着急，初中课也不难，你儿子我智商高着呢。

　　初一的第一学期期末，小明在班里考了第5名，年组10个班700来人大排40名。小明有了信心，也有点自得和自满。他说：“妈，这个假期不去老师家学了，我自学吧，我不愿意拎着书兜子满街跑，耽误时间，有那时间不如多学点课外知识，也给您省点钱。

　　妈答应了。一再嘱咐儿子：千万别看电视。

　　小明头几天学得还可以，后来逐渐有些腻烦，于是，一边听歌一边看书。再后来，干脆上下午各学一小时左右，就听歌、看电视。电话铃一响，小明先把电视静了音，等电话铃响了几下之后，再去接。

　　妈从单位打电话：“儿子，干啥呢？”“学习呢，妈，抽查我吗？放心吧，好好干你的工作吧。”

　　过了几天，小明妈单位没事，她向科长请一会假提前回了家。

　　小明妈走到家门前，听到屋里有男男女女的说笑声，伴着音乐，她屏住呼吸，停住了伸在挎兜里掏钥匙的手，悉心倾听屋里的动静。原来是电视节目。

　　她开门进屋，一脸严肃，用眼睛余光扫一下正在津津有味欣赏电视节目的小明，然后走进了卫生间。

　　小明见妈妈进来，看了妈妈的表情，他没吱声，心里有些忐忑，但他没从电视机前走开，表面镇静，他要看妈妈到底怎样处置他。

　　妈在卫生间洗完衣服，就到厨房做饭。饭菜摆在桌子上，阴着脸用重重的语气说：“吃饭吧！”

　　小明这才关了电视机，他不多说一句话，只顾吃饭。

　　妈依然阴沉着脸，只吃饭，不说话。

　　小明沉默不下去了。妈，今天我的眼睛特涩，头也有点晕，索性看了电视。

　　妈依然不说话。

　　第二天，小明没敢看电视。第三天，小明闷得要命，假期的电视节目针对学生的太多了，随便看哪套都比学习强，反正开学还要重复学的。小明终于又打开了电视。

　　小明妈没有回来抽查他。中午回家时，见小明在自己房间学习，她便走到电视机旁，伸手摸了摸电视后头的显像管，温热的。

　　小明妈推开小明的屋门，沉着脸说：“今天头又晕了？下午我带你去医院做脑彩超，不行就做CT。”

　　“妈，不用了。没大事，就是学时间太长了，看一会电视提提神儿。”

　　不用说了。明天你给我到老师那学去。我看你就是猪一头，得用鞭子赶，赶一步走一步。

　　那你就是猪妈妈了。小明想用幽默缓解严肃的气氛，可妈妈依然满脸乌云。他只好一本正经地对妈妈说：我不去任课老师那学，他们就那么两下子，开学不还得跟他们学嘛，能学出什么新意来啊。

　　小明妈联系了县二中有名望的老师，小明被插到辅导班里。别说，小明感觉还不错，二中老师和一中老师讲课是有区别，他又结识了一帮新同学。

　　寒假呼呼啦啦地在补课中过去了，只有春节休了一星期，初一的第二学期就开始了。

　　小明开学的头一天，因为和同学在走廊里小捅搭，被教《英语》的班主任罚擦黑板一周。上代数课时，回答问题有点结巴，被老师骂得抬不起头，什么骄傲自满、忘乎所以啦等等，从此以后不再提问他。只有几何老师还不错，没有找茬排斥他。期末，小明成绩一下子退到班里20多名，在全校排出去180多名。

　　小明妈明白了，是小明没到任课教师那补课，任课老师排斥小明，使小明情绪低落，影响了学习。她决心在暑期里扭转这种局面。

　　小明啊，咱得罪不起老师啊，还是去老师家补课吧。妈妈无奈地对小明说。

　　不去。妈，您放心，我一定学出个样儿让他们瞧瞧。我们一中的老师，三个里有二个没有师德的，我鄙视他们。

　　可是，儿子，你这学期已经受影响了。要不，咱下学期转班？可是现在转班太难了，也得花钱送人情。

　　妈，不要着急。也许上初二重新分班呢。

　　儿子，我都打听明白了，得到初三才分班呢。要不，我给你找全县最好的老师补课，初二的课程是整个初中阶段最重要的，还增加了《物理》课，咱得争口气啊。小明妈只好找了一中以外的老师。

　　小明按妈妈指定的老师，每天拎着小兜子在县城里来回转，有时连饭也吃不上。回到家里要完成当天的作业。一学期的课程，要在20左右个学时（每学时1小时30分钟）里学完，同学们感到假期补课比平时上学还累。这个假期，小明得了胃病。

　　可老师和家长都说：比你们学习好的学生都在假期提前学习新课，你不能输在起跑线上。

　　是啊，不补不行。开学时，老师讲课速度按大部分补了课的学生理能解力讲，赶速度，然后加深加宽。不补，你就很难跟上。

　　上了初二，刚开学的一个月里，小明觉得课讲得很慢，再品一品个别老师对他不屑一顾的态度，越发对老师产生了反感的情绪。上课经常溜号，老师也不提问他，只要他不影响别人，就不管他。小明觉得这学上得，真没意思！

　　妈妈看小明期中考试又退步了，便去找小明的班主任。

　　老师，您也不愿看到小明的学习成绩滑坡，扯班级的后腿吧。我想请你们几位任课老师聚一聚，周末大家吃点饭、唱唱歌。请你们给指指路，我也好配合老师把孩子的学习成绩搞上去。

　　班主任煞有介事地说：小明这孩子挺聪明，就是学习方法不得当。他假期又没跟我们补课，不适应我们的教学方式。他上课不太注意听讲，根本听不进去我们讲的知识。你的心情我能理解，饭就别吃了，周末我有事。只要你好好领教孩子，尊重老师们，我想小明不会滑得太远。

　　小明妈忙陪笑：别，老师呀，你要是真理解我，就帮我做其他科任老师的工作，接受我的邀请。你带头不参加，不等于煽我的脸吗！

　　班主任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唉！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孩子们要是都能领情就好了。这么的，你先分别邀请他们，到时候我再帮你约一下。

　　小明妈花了两千多元钱请了老师们吃喝玩乐，心却舒服了许多。儿子放学回来，她就高高兴兴地给儿子端水果、上饭菜。边吃边和儿子聊。

　　小明，最近听课怎么样？

　　还行。小明一边吃一边回答。

　　儿子，什么叫行啊？老师提问你不？

　　还别说，这几天还真提问我几次，还有啊，班主任也不给我甩脸子了。噢，是不是您给他们送礼了？

　　那你就别管了。好好学，儿子，咱只要能把成绩搞上去，才是真的。

　　初二的第一学期小明成绩提高点，名次往前进了几十名。小明妈分别给任课老师打电话致谢，同时答应让小明假期跟他们学。

　　寒假又开始了，小明顶风冒雪从张教师家出来，去李老师家，再去王老师家。小明心情很是郁闷。他想和同学到球场去打球，到冰场去滑冰，他想去省城赛场看球赛，他也想看几场美国大片－－唉！都只能在梦里。

　　小明始终认为假期的这种突击学习等于囫囵吞枣，没有多少收获。可他奈何不了老师和妈妈。他在自己的卧室墙上画了一幅漫画，一只随风飘浮、遍体鳞伤的风筝被一根绳子牢牢地牵着，绳子的那端是妈妈紧握绳子的手，风沙四起的天空中有许多张老师们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