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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4-6月中短篇小说述评——李 黎
来源:辽宁作家网 | 作者:  时间: 2011-08-05

  本季中短篇小说创作好像在春季里经过露水和阳光的滋养,呈现出生机勃勃的气象。实力派作家纷纷登场,以不同视角、不同风格,描绘出丰富而多彩的生活内涵。

  城市问题
  女真近期作品关注探讨的都是婚姻家庭问题。《幸福得一塌糊涂》是本季较为出色的一部中篇。作品从女性角度表现时下婚姻家庭既脆弱又富于弹性的一面。葛红是成功人士的太太,富有而且家庭美满。小说从葛红的婚姻危机写起,将这桩表面上让人羡艳的婚姻暴露出溃烂的内质。葛红出逃外地,藏匿私物。昔日的美满婚姻脆弱得似乎破裂在即。危机度过之后,风平浪静。利害、金钱可能也有感情在这场危机中,延伸出包容度极大的空间。在这场家庭保卫战中,那个大学毕业时不惜为爱情而牺牲的纯情葛红,变换出另一副面孔,成为使用阴谋与手段的铁腕富太。作品把葛红写得深入骨髓、血肉丰满,写出家庭婚姻的内在肌理以及人性的复杂性。女真在短篇《女人密码》中描写一个怀疑丈夫有外遇的女人的病态心理,写得淋漓尽致。小说从一个同学聚会写起,聚会的由头是为了安慰得了绝症的车兰,车兰就是“我”一直怀疑和丈夫有染的女人。故事在不断的否定中展开,最后用巧合手段让故事发展急转直下,结局出乎意料,女人近乎疯癫的情绪迅速平复。作者将当下婚姻中男人女人的微妙心理捕捉得很细腻。
  孙春平的中篇《沽婚》,讲述一对大学教师夫妻,为了多占一套房子,协议假离婚,计划五年之后将单位房子出卖后再复婚。为了评职称,付房贷,男方闻维坚又接受一桩期限两年的买卖婚姻。谁想假结婚的女方看好闻维坚,动用手段以期弄假成真。疲惫的生活让各方都心力交瘁。当假结婚期满后,覆水难收,大学里昔日的恩爱夫妻再也无法“破镜重圆”。作者好像在做一场“假如……会怎样”的实验。如果把婚姻当成套利的砝码,期望像股票一样低买高抛,将是一场极具危险、得不偿失的游戏。
  宋长江《婚姻空白期》讲了一个离婚女人择夫的故事。在希望和失望的轮回中,终归无奈。是嘲讽?还是认同?如果作者和笔下人物之间再拉开些距离,可能写出更具意味的故事。
  一直走底层写作路线的张鲁镭,在《家有宝贝》里将视野从闯荡城市的地摊劳务者扩展到另一族群:看友——小区里看孩子的爷爷奶奶。各家的爷爷奶奶在儿媳的指导下精心喂养家里的宝贝,天气好时,六个老人和三台婴儿车就出现在老槐树下。故事从老人们计划的香港之行写起,机票拿到手之后,受到各种阻碍,没有一人成行。张鲁镭用平实且细密的笔触,充满同情地描绘出“看友”的幸福和悲哀。
  苏兰朵的《阳台》和巴音博罗的《骑木马的少年》是两篇由网络引发的短篇故事。《阳台》中传统的苏菲和开放的沈鱼从虚幻的网恋发展到现实恋情,当幻想与现实发生碰撞之后,苏菲从幻梦中苏醒过来。一场私奔变成一场艳遇,苏菲还是决定嫁给喜欢拖地板、待遇优厚的未婚夫。作品表现了当下青年游移在自由、爱情、家庭与责任之间的多元情爱观。巴音博罗《骑木马的少年》描写一个网名孤独的狼的杀人狂。这是一个反社会的变态者,憎恶女人,爱恋男童和鸽子,引诱沉迷网络游戏的少年,用木马做刑具,将少年残害致死。这个自称诗人的杀人狂,犹如邪教的教主,通篇吟诵着但丁的神曲,用拯救少年脱离污浊世界进入天堂做借口,满足自己杀人的欲望。刻画这种反社会的人物,尺度的掌握非常重要,如果同情过多,甚至带着欣赏的态度,作家的立场难免受到质疑。

  往事:光荣与梦想
  张艳荣的《对峙》将目光投注在四平战役。主人公姜浩开始是个反派人物。四平战役开始时他本来是国民党军的一名狙击手,被我军俘虏后,成为我方解放人员,参加最后一次四平之战。作者把他当作一个具有普通情感的个体,描写他内心的挣扎:为了未婚妻苟且活下来,又不情愿当俘虏;瞄准对方战营里昔日的兄弟,他的手总是发抖,总是放空枪。残酷的战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身边不断的流血牺牲,刺激起姜浩军人的本性,克服掉心理障碍。当他和对方的狙击手对峙时刻,更加残酷的现实摆在面前:对手是把他教成神枪手的师父、未来的丈人。师父出于对女儿的爱,一直暗中帮助姜浩活命,最后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对峙》将硝烟弥漫的战争场面描绘得充满血腥,战争心理刻画得细腻逼真。战争是违背扭曲人性的,战争的残酷又将人性的光辉放大并凝固。《对峙》的立场似乎偏于后者,通篇张扬着一股英雄豪气。
  李月峰《我的即将消失的海洋》,讲述了一段七十年代海边人的故事。写出一种别样的生活。女作者敢于描写碰海这样的题材,难能可贵。作者不仅描绘出海底世界,还写出了像水一样富于质感的艰苦年代的生活,写出孩子们的勇敢和担当。题目起名为《我的即将消失的海洋》,作者似乎在怀念一种远逝的人的品性、人与自然的关系、对海洋的向往、征服的欲望、征服中的牺牲,写得抒情,写出一种心痛和感伤。

  乡村叙事
  尹守国《七月的鞭炮声》是一篇真实而温暖的乡土小说。开篇从大家起哄让李国富买鞭炮写起,将故事的内核层层剖开。买鞭炮是为了欢送村长李国武搬离村子,知道信儿的村里人纷纷到李国富家凑份子。作者将官民之间的矛盾,民怨官的情绪,用买鞭炮的事件渲染表现出来。都是乡里乡亲的,既不能事先张扬,又要表达高兴支持的态度。既要在风俗规矩里做人,内心里又都有一本恩怨纠结的账本,作者把笔下各色乡村人物的心理、行为描绘得活灵活现,处处散发着淳朴又带着几分算计的乡村气息,写得相当精彩。
  宋长江近来创作颇丰,短篇《寻找康小庄》描写进城打工族对城市的一种纠结的情绪。宋长江找到一个很好的观照角度和叙述语境。快递员康小庄逐渐被城市接纳,对家乡的感情渐渐淡漠,赢得女老板的好感之后,甚至憧憬起未来的另一种可能性。进城寻找他的家乡女友明了他的感情之变后,也留在城里打工。作品中反复出现两种场景:家乡的绿色,城里的高楼大厦。这对昔日恋人从绿色中走出来,走进高楼大厦的炫目之中,是迷失,还是寻找新的自我?
  孙焱莉是近年表现出色的后起之秀,她在《寻找一只猫》中在两个不同场景下叙述故事,一个城里,一个乡下。城里是离开家园却找不到位置的乡下青年;乡下是固守家园的老人和被城市遗弃的小孩。乡下的故事写出温度和情感,写出那块土地特有的景象和生动。男孩对猫的爱恋和残忍是个很好的故事点。如果用孩子的角度来结构故事,可能是一篇很不错的短篇。这种近2万字的篇幅,介于短篇和中篇之间,是不太好把握的结构。过多的人物和情节,冲淡了短篇精粹的叙事品性,同时因为缺少足够的文字含量,难以将已经展开的故事表达得更加丰富、深入。

  在现实与虚构之间
  如果说以上作品的写作风格属于传统的现实主义范畴,下面三篇的个性化风格及主观色彩更加突出,或者说,具有先锋写作的姿态。
  中篇小说《太阳与斑马线 》是于晓威的近作。这是一个千里寻妻的故事。妻子苏雅两年前去深圳后失去联系,许志远来到东莞寻找苏雅。两人是同乡同学。许志远被抓进收容站的时候,苏雅正在香港和单身成功人士龙乔生寻欢作乐。龙乔生也好,许志远也好,都是有智有谋的硬派小生,绝不优柔寡断。他们目标坚定,动作起来帅气十足。美女苏雅虽然和龙乔生签订了包养协议,而且龙乔生对她越发喜欢,并想娶她为妻,苏雅却心系丈夫许志远。于晓威小说的文字很帅,很干净,技巧也越发娴熟。小说利用人物关系之间暗藏的冲突制造出紧张气氛,处在危险关系中的男女,危险一环套一环地跟随故事的发展。暴力、枪杀、黑社会、毒品、警察和命案,以及有情有意的美女、帅哥,发达的沿海城市。作者将这些元素组合在一起,讲述了一个很炫很舒展的故事。《太阳与斑马线》是一篇具有阅读快感的小说。作者似乎偏重于叙述的技巧,流畅与张力,而忽略了某些情节的真实性。
  白天光的《黑楼》在叙事手法上改变了以往的路径。过去是通篇的荒诞不经虚实莫辨,天马行空般游走在白氏世界里,《黑楼》也是这样开篇布局的,把一个叫双僧山的老林子里流传的一段段野史传奇,以历史遗迹黑楼为焦点,将看林人、土匪、流亡人、僧侣、包子铺老板娘的故事,交织在一起,从满清讲到抗日,流寇变成抗日英雄,最后,回到当下,原来之前的传奇故事都是在为黑楼做铺垫,从省城来的女村官要把这些传奇故事复原,把双僧山的黑楼开发成旅游风景区。结尾处揭穿骗局:黑楼既不诡秘,也不传奇,只是林业局看山用的一个岗楼。白天光在《黑楼》里对现实无厘头式的描绘,在张扬英雄精神的同时,也消解了英雄形象。闹剧变成正剧,娱乐性转化成一种批判精神。
  诗性和诡异的幻像是鬼金小说的突出特点。鬼金在《天真之歌》里创作风格改变明显,凌厉和张扬之气减弱许多,愤懑和激情隐藏在平和的叙述之中。主人公陈佑项依然是轧钢厂的吊车司机,但空间扩展了许多,不再是家—车间—酒馆的狭小范畴。作者写到其他的工友、纺织厂的女工,他们得乐且乐,不放过身边能够改变自己处境的机会。工友们纷纷离开吊车岗位,去机关上班。陈佑项总是不能和现实相融合,他孤独、潦倒,女友离他而去,每天寂寞地开着吊车,以书相伴。黑白颠倒的生活让他时常走进梦境之中。《天真之歌》里的梦境不似以往刻意的诡异,情景像现实一样自然,虚实之间表达出的焦虑、希望和伤痛,或明亮或黑暗,与灰蒙蒙的现实形成强烈的反差,是篇中精彩之笔。其跳跃的结构,依然充满诗性色彩和探索精神。像这样时空不断转换的结构,如何将打碎的片段排列组合成内在关系紧密、充满张力的整体,叙述技巧可能比平铺直叙难度更大。从以往腾空的姿态向现实回落,虽然还没完全接通“地气”,总归是进步。鬼金对基层青年工人群体精神世界的书写,给时下辽宁文学创作,特别是城市视角写作吹进一股别样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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