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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第二季度辽宁散文述评
来源: | 作者:李 霞  时间: 2019-12-02
  与小说、诗歌一样,出色的散文显示出与它们相同的特质,那就是一样的真切,一样的扎实,一样的苦心经营。任何潦草和敷衍,都会在散文创作中暴露出来。在写作者的眼里,散文的门槛很低,似乎人人都可以进入,因此,不需要心灵和艺术上的准备,其实,散文创作之所以称其为是一种创作,就是因为它和小说、诗歌的标准一样,不允许我们随意降低尺度,因为我们不可轻忽读者的审美水准。
  今年二季度辽宁散文按照内容大致可分为三类:
  第一类是成长散文。成长的过程写满了诗意的敏感与脆弱,高海涛发表在《海燕》2013年第7期的《寻找男孩克拉克》和张大威《私人领域》分别是关于男孩和女孩成长的故事。高海涛在情感记忆的矿脉中持续地挖掘。此番高海涛为我们献上的是一个关于成长的故事。《寻找男孩克拉克》记录了美国诗人笔下一个童话男孩对夜晚的恐惧,这个恐惧深深地影响了每一位阅读者,包括青年时期的作者本人。在散文创作中通常一个点睛的细节,会成为整篇散文的中心,返身照亮全篇的其它部分。作者凸显了一个敏感而心动的细节,青年学人出于对男孩克拉克的怜悯,总是开着灯入睡,并把那写有克拉克祈求话语的书页折起来,像为怕黑的克拉克搭建了一间阁楼。这个细节构成了这篇散文一个重要的情感引爆点,多年以后,作者在为一个激励青年创业的电视节目题词时,忽然想起了当年那个怕黑的男孩克拉克的形象,他想找回那首童话诗,但却怎么也找不到了。这使作者顿悟到,所有怕黑的小男孩都会长大,变成青年的他们如今已经不再怕黑。实际上,作者形而上的隐意是,当年男孩的失踪,预示着今天的成长;而今天对当年男孩的找寻,又似乎是成长的心绪对逝去的童真的深切缅怀。敏而多思是高海涛散文的一大特点,作者充分打开他所擅长的联想力的触角,向直接经验和间接经验两个领域索要类比,美国诗人笔下的收藏家男孩所收藏的旧门铃、老砖头、锈指环、破船板与辽西乡村煤矿男孩的收藏异曲同工;诗人笔下的长发男孩又与作者当年农村少年效仿城里少年留着长发的记忆相吻合,这种互渗的写法,将作者的少年记忆与美国童话少年的记忆重叠交织,试图达成一个隐晦的中国男孩与美国男孩、中国克拉克与美国克拉克共同成长的故事,这样成长的个体经验就具有了典型性和代表性。
  张大威的《私人领域》写的是一个爱记日记的女孩心灵受伤的故事。女孩的日记被人偷看,受到父母的指责,心灵裸露在世人面前,人格遭到践踏,从此女孩埋掉了心灵的真实,灵魂的发育成长变成了无语的哀哭。整篇作品像一份成长的悼词,失去的美好永不再来。作文中一只蛐蛐的比喻反复出现,仿佛心灵的乐音,传达着作者生命中欲言又止的呻吟:“一只蛐蛐在鸣叫,谁也不知道它在叫什么?我却知道它在叫什么。我也很想告诉你,但我不能告诉你”。对私人领域的尊重,其实就是对生命的尊重。
  第二类可以统称为乡村场景。乡村场景与作家心中浪漫的情愫构成了一种隐秘的对应。乡村总是诗情画意的同义词。即使一向冷峻的鲁迅在写到乡村场景的时候也是充满诗意与缠绵,比如《社戏》和《故乡》。郭宏文发表在《散文百家》2013年第5期的《馨香的叶子》是一篇有着独特感受的作品,作者没有轻忽散文这一文体,而是真切地把他记忆中的那份珍藏奉献出来。整篇散文构思完整,所有笔触都集中在叶子上面,既有对各种叶子的铺排式的略写,又有对叶子与作者少年时特殊记忆的停顿,而在这停顿的场景中又有着推进式的诗意升华,比如七太爷把槐树叶子做成美妙的乐器;张四爷把柞树的叶子,做成漂亮的凉帽;而柞树叶子到了徐二爷的手里,则做成了梨果的保护层,铺垫在梨包里。包括松柏、梨树、柳树、柞树等各种植物的落叶过程,都写出了各自的情态和其中的惊心动魄之美。可以说,这篇作品是辽宁风景散文近年来的一个收获。
  如果说郭宏文的《馨香的叶子》的乡村风景是记忆中的风景,那么刘兆林的乡村风景是外乡人眼中的风景,它新奇而质朴,与其它同类散文不同,它名为风景,却更看重的风景背后的画中人。发表在《 人民日报 》2013年07月10日《大沟乡的风景》记述的是作者退休后在乡下的生活体验与观察。作者用轻松幽默的笔触,勾画出城市生活与乡下生活交替对比的两组画面,显示了体力劳动给人身心带来的全新变化。在叙述中,作者穿插了元小说的创作手法,刻画当下写作场景,以期增加写作的真实感。细致的文字,舒缓的节奏,将窗外的恬静及猫狗之间嬉戏的动感,活化在读者眼前,折射出作者返还自然后澄明的心境。作者不自觉地将小说家的视角,带入散文创作中,场景的描绘和人物的叙述构成了本文的主体。作品最后落脚到人物身上,表现了农村现代化生活中一个领先的残疾青年自强不息、乐观向上的精神态度。这种对当下新时期农村先进人物的敬畏的写法,使我们不由地想到杨朔的散文《雪浪花》、《泰山极顶》等篇什。
  孙琳发表在2013年2期《辽河》的《纸盆》提供给我们的乡村场景是一帧乡村风俗老照片。奶奶制作纸盆时的场景通过人物之间的对话和行动新鲜活泼地矗立我们眼前,令我们印象如此深刻,这首先来自一个乡村老人独特的民间工艺的魅力,其次来自于作者借助小说的笔触为我们完成了一次记忆中真实的情景再现。鹤蜚发表在《文艺报》2013年5月27日的《大潮退去》回忆的是海边上的农人在冬季深夜赶海的情景。它紧贴一个农家女孩子的视角,通过她的观察与感受将人们挖捞海产品时气氛准确地传达了出来。精当的比喻,以一当十,作者把退潮后海滩上遍布的海产品称作有人抢了银行后遗落的大片金银。李铭发表在2013年4月12日《辽宁日报》《春风起舞醉杏花》显然是一篇急就章,但由于作者对辽西农村自然风物了然于心,所以随处点染,涉笔成趣。他写春天到来前土地的变化、植物的变化,在一番铺垫后才让“风”作为主角隆重出场。整篇散文全部由风景描写构成,每一处描写都是动态的、拟人化的,我们不妨把它视为一幅风景速写。
  第三类是历史散文。近年来历史散文写作趋之若鹜,但如何错开他人的角度,寻找自身的定位却是历史散文作家应当正视的问题。王开的历史散文很少以历史的面目直接登场,而是习惯以一个诗人的抒情角色,做一个梦呓般的开场白。发表在《鸭绿江》2013年第5期的《玄菟的故乡》以意象为切入,以北方最常见的落雪为初始意象,把雪花比喻成隐匿的星群,和森林的黑、大地的白融合在一起,衍生出新的意象群,营造出一个凄迷、粗莽、冷寂的历史情境。这使他的历史讲述一开始给人一种文学化的错觉。有了这样一个诗意开头,就为它后面密集的历史叙述打了一个掩护,使其不必为文学性的缺乏而过分担心。本文讲述的是高句丽部落的历史,一方面,这是一个敏感的民族题目,没有充分的历史准备,是很难兜得住它的题材底线的;另一方面,历史叙述空间跨度之大、线索之纷呈,对作者的结构能力又是一个极大的挑战,然而,我们看到在作者的笔下,关于高句丽部落的前世与今生,它的渊源与流变,在以作者故乡玄菟为核心的叙述半径里,得到了清晰而圆融的表达。近年来国家间的领土争端问题,构成了作者此番的写作背景,作者在赞成搁置一切争议的同时,巧妙地用动植物的天堂这一诗意的想象,绕开了当下剑拔弩张的舆论焦点。
  刘兴雨的历史杂文《汉奸的另类解读》从20世纪波诡云谲的历史中挑选出几个典型人物案例,拉开时间的距离,展示了同一人物在不同的历史段落中的人格反差,五四运动中口号喊得最响的“爱国者”后来作了汉奸;而被骂为汉奸的人,成了战死沙场的壮士。一个人的言与行之间如此具有戏剧性。本文的最大特质是能够把人性的表现带到历史的叙事中,使这些粗笔勾勒的历史片断,具有了人性的刻度。在选材上,作者有意识地将这些历史材料整合成一则则精致的小品文,适合人们在快阅读的时代获得有益的启示。《假如人劳而无获》是一篇世事檄文,它自始至终贯穿着人民性的立场,激越而慷慨,正义而担当。它以人们耳熟能详的《诗经》名篇《伐檀》为开篇,为这篇愤世嫉俗之作平添了一份书卷之气。它从“伐檀”不劳而获的立意出发,反其道而行之,提出一个新的劳而不获的命题。作者列举当下林林总总劳而不获的现象,教育资源的不公、农民工被拖欠的工资,这篇作品充满时代的忧患,特别是文章结尾借助普希金“西伯利亚矿坑”著名诗句,表达了作者的一份隐忧。
  马亚丽的散文另类而新奇,这新奇来自作者所选择的刁钻的角度,而作者所解析的对象又是大家潜意识中接受并认可的古典文学名著,因为没有传统的顾忌,所以作者站在今天的视角处处可以发出新的疑问,譬如《为何偷跑下界都做妖怪》,这是一个大家不注意的现象,但却深含着现代人普遍的意识选择。作者通过对《西游记》中妖魔鬼怪的境遇的观察与分析,得出一个结论:做坏人比做好人可以得到更多益处。当所有的路径都向坏人敞开的时候,人们还会作出其他的选择吗?作者寻章摘句,试图让这个感性的结论得以通过,但需指出的是,本文对自由充满负面的理解,一定意义上扭曲了自由的真实含义。马亚丽的散文似乎有着当年龙应台文章的泼辣、爽利,但却缺乏龙氏散文杂文那样稳定的价值判断和严谨的学理支撑。《我想嫁梁山好汉》借助梁山好汉独特的生存方式,反衬当下社会乱象,是一篇借古讽今之作。它并不着意于所阐释的理由是否严谨,而更看重行文的率性自在。如果把王开的历史散文比作大风起兮的汉赋,刘兴雨的历史随笔比作断肠人在天涯的小令,那么马亚丽的历史散文就是关西大汉泼辣的宋词。在这三篇散文中,真正构成有分量的发现是《人民真爱刘备吗》,它拆除了《三国演义》人物刘备脚下的道义根基,表达了兵荒马乱的时代人民心中可怜、无奈而微弱的期盼。
  需要提及的是,本溪的杂文创作成为一种集团现象。作为《杂文选刊》十年作品选,收入本溪市王重旭、刘兴雨、马亚丽的杂文8篇。它们是刘兴雨的《很遗憾,我只能牺牲一回》《一个诗人的反思》《范仲淹看望小人首领》,王重旭的《白云空载天一阁》《跳过龙门又如何》《无奈的潘多拉》《夜郎不准自大》,马亚丽的《大观园没让贾府更美好》。《杂文报》今年还推出了本溪的杂文专版。
  张大威的另一篇《镜中流云》透过已故母亲留下的一面老镜子,引发了作者对女人与镜子之间关系的诗性联想。与她的《高启:无家可归的焦虑诗淫》一文的拘谨的写法不同,本文灵动而飘逸,遣词造句既富有古典韵味,又不失现代性的想象与舒张。
  今年二季度的辽宁散文创作总体上是稳健的,中青年散文创作占据了主体,而且各自找到了自己主攻的方位,我们可以预期,当这些创作积蕴到一定的时候,他们各人的特色将会被文坛所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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