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从某种角度上讲是在书写另一种真实的生活,这种真实来自于作家的心灵。作家把自己的情思全部倾注在叙述对象身上,将它变成自己,再将自己真实的内心感受倾吐出来,成就了丰盛的笔下建筑。我们在本年度辽宁春季散文创作中,可以强烈感受到这一点。
母语牵动的情思。母语是语言的故乡,生命的滋养。张大威发表在《随笔》2014年第3期的作品《无根的焦灼》,借着美籍俄裔诗人布罗茨基流亡的一生,竭力发掘流亡作家这一特殊群体不知身栖何处的迷茫、苦楚和困顿。祖国已经融入流亡作家们的母语,这既是一种无奈,也是一种宿命。躲进母语是因为它是流亡者魂牵梦绕的精神家园;依赖母语是因为流亡者栖身的英语世界只承认他们揭露祖国黑暗面的价值,其中包含的猎奇心理以及自身失去创作新的供应的苦闷,令流亡者满脸泪水,暗自神伤,不断舔舐新伤与旧痛。来路已被堵死,去路处在封闭之中,作者抓住流亡作家这一前后无着的两难窘境,不断地施以光照,将他们在西方世界获得物质的优越和人身安全之后,再也找不到新的意义归宿的悲哀,揭示得深切而富于痛感。母语像故乡一样抚慰、滋润着流亡者,然而脱离了泥土的根,又该怎样延续自己的创作生命?作者把这一精神之问归结为一个无解的困境。如果说《无根的焦灼》是以绵长温婉的笔触,述说母语与流亡作家生命之间彼此相依相存的关系,那么齐世明发表在《辽宁日报》2014年2月28日上的言论作品《我爱母语》,则是一篇捍卫母语的激情慷慨的告白式檄文,作品以“国际母语日”为话题,以一则在汉语言大赛中中国学生队败于外国留学生队的新闻为核心事件,陈述当代中国在母语教育与外语教育之间严重失衡的现实。作者站在维护民族精神载体和形式的层面,号召全民上下打一场母语保卫战,以此确立民族文化之根。文章情感丰沛,言辞激烈。
乡土意象的蕴含。乡土意象是滋润散文作家情怀的重要泉源。对本省散文作家初国卿而言,探访辽河的源头,不仅是为辽宁境内的一条普通河流寻找远古的证据,更是为伟大的中华文明寻找时间的起头。他发表在《人民日报》2013年11月6日上的散文《潢源记》超越了一般意义上的乡土视角,以实地观察和文化视野为经纬,编织出一幅厚重的风物图画。在著名史学家苏秉琦先生将黄河比作母亲河,把辽河之源——西拉沐沦河比作祖母河的基础上,初国卿用生动鲜活的笔触进一步强化这一祖母形象,他把水中倒伏的枯木,比作老祖母爆出的青筋;把风中扬起的白沙,比作老祖母满头的白发。初国卿的散文具有学者气质,深厚的文化底蕴拓展了其作品的广度和深度。从《水经注》到民国诗句,透过这些场景记录,再对照今天的实地勘查,作者和我们一样再也辨认不出这条祖母河昔日文化的影子,潢水源将面临被漫漫白沙吞没的危险。“到那时,草原的子民,华夏的子孙该去哪里寻找西拉沐沦,寻找我们的老祖母?”作品传达出杜甫式的忧国情怀。张大威发表在2014年第2 期《鸭绿江》上的散文《故乡之河流过血液》是一篇深深挖掘故乡与作者生命之间血脉对应关系的抒情作品。整个作品弥漫浓厚的主体氛围和饱和的抒情色调,它是由抒情主体对故乡河流的生动意象构成。这些意象中充斥着各式各样的比附——将河流比喻成对赤子的呼唤;将六月的荷花比喻成粉红色的交响乐;将盛夏比作河流的嘉年华。作者使用油画的笔触,在蒲笋身上赋予了一连串的色彩比喻:水的婴儿,是夜露的芬芳,是阳光的一吻。作品的结尾处,描写鱼给沿岸的人们带来的生命的丰盛与喜悦,则如诗如画一般。作者试图把天空、大地、河流的魅力都囊括在这幅关于故乡河流的画中,作品色调浑然,动感十足,趣味横生。散文诗是散文与诗的混合文体,因为这一体裁处于实践的探索中,所以每个创作者对这一体裁的理解各有不同,有的偏重于诗,有的偏重于散文,孙琳的散文诗《春归来》(两章)就是两则偏重于散文的意象小品。作品分别择取春天来临前种子萌芽和燕子归来的现象,隐含自己心境的悄然改变。一方是萧瑟北风的节节撤退,一方是自我内心新的季节脚步清晰地踏响。作者将自然与内心、客观与主观、物象和比喻,相互交织在一起,以物象的描绘夯实作品的根基,又以比喻的诗性挑动语言的灵光。整个作品以乡土意象为核心,不染半分城市灰尘,春姑娘的翠绿,归雁的相思,还原了自然界真实的律动。特别是作者“我”与第二人称的“归雁”之间的倾诉,释放的是一种缠绵不已、相携共往的情怀。段锡民发表在《辽宁日报》2014年2月21日的散文《谁来敲门?》一反此类题材所持有的乡村伦理和价值。作品一开始从反省城市病的视角切入,揭示了人与人之间、邻里与邻里之间相互分割的关系所带来的行业化、封闭圈子的弊病,但作品的意旨没有倒向一端,沉浸于对过往乡村人际关系的留恋,而是以小溪和大河的譬喻,象征乡村与城市在宽度上差距。作品以祝福城市的姿态,肯定现代生活的多元性以及广阔空间。
闲适题材的丰赡。五四以来的现代作家,往往以衣食住行为描写对象,借抒发浅淡从容的生活之味,展意蕴旷远精神情怀。拓宽了散文的艺术表现空间。周作人、丰子恺、汪曾祺等都是这一领域的大家。初国卿发表在《人民日报》2014年2月15日副刊上的散文《茨菰》不仅让读者看到“舌尖的中国”,更让读者体会到“仁爱的中国”。表面上文章内容似乎围绕着“吃”,文章还以汪曾祺与沈从文之间就“吃”达成共识的逸闻趣事为结尾,内里却是一篇饱含着良善与仁爱的情义文章。文章始于一个学者与三位南方装修工之间结下浓厚的情缘,使他们在春节送来南方特产茨菰,然后作者集中笔墨,描写茨菰烹饪的过程、它的味道的鲜美,以及作者如何了却心之所愿,殷切探访茨菰产地,并辅之以人文史料的佐证,力求为北方读者还原一个重要的饮食角色。作者不仅为北方读者填补了饮食空白,在这个大面积冷漠的时代,文章中处处渗透的良善与关爱就像暗夜里的灯盏照亮了为生活奋斗的人们脚下艰辛的道路。文章不仅写出了知识分子的生活意趣,更让我们怀有这样的盼望:知识分子先做这世界上的光和盐,无论身处何处,都能成为他人心灵上的造就与祝福。整个作品就像南方的茨菰一样浑朴、自然,不事雕琢,却又味道丰美,享受在口,满足于心。马晓丽发表在2014年1期《作家通讯》上的《又一个迎面而来的马年》既是一篇创作谈,又是一篇广义上的散文。它情怀舒适,笔法散淡,由衷的出发点和落脚点不经意间指向创作,贯穿整篇文字的线索是作者个人成长过程中经历的几个马年段落。生命大起大落的体验和创作的得与失彼此交汇,升华为作者对生命的整体感悟。作者用“归于零”来指认新的马年到来时生命与写作世界里发生的大彻大悟,表达了作者对未来从容面对的通达姿态。
上述提及的散文也不同程度存在着一些缺点,主要表现在:对内涵开掘不够,缺乏结构的匀称感;个别措辞极端,观点偏激;有的作品思想指向单一,意象表现上缺少独创性。希望本省散文作家在实践中不断加以克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