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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辽宁短篇小说述评春之卷
来源: | 作者:薛 涛  时间: 2019-12-02
  在故事为王的中长篇小说中,故事贵为铜鼎,作家全靠它承载道义与理想,连那些深邃的思考与探索也通过故事来完成。久而久之,故事演变为一种思维方式,小说家也随之“退化”为一种通过故事来思考的人。他们俨然是驾驭故事的“王”, 其实不过是一群靠故事活着的人,不知不觉间反而被故事奴役了。葛浩文在评价中国小说时,对那些靠故事和行动来推动叙述的小说不屑一顾,他更看重对人物心灵的探索。葛浩文所指主要是长篇小说。在短篇小说中,故事的地位明显降低。在小说家那里,故事贬值为不值钱的东西。我们确实应该对那些不看重故事的作家们表示敬意。
  小说家淡化故事通常以这几个方式进行,即:对话化、碎片化、心理化。这个季度,这几篇“轻视”故事的小说值得圈点。
  牛健哲的《灵长目生活》通篇无故事,构成这篇作品的是密集的对话,整个对话几乎就是在一间屋子里的一张床上完成。这种写法是有风险的,也考验作者的功力和自信。一对恋人经过三个月的交往,男生打算分手,逃离羁绊去寻找新的自由。分手不难,可是放在一个绅士那里便不易说出口了。这个叫甘瑟的男生恰好就是一个绅士。于是,甘涩用非常专业的生物学知识一层一层来分析讲解,暗示女友伯纳黛他俩是两类人,在一起并不合适。两人的对话冷静、庄严、幽默,巧藏机锋与善意,其中又夹杂了细微的心理碰撞和精妙的细节描写。所以这部通篇都是对话的小说读来并不枯燥,反而越是读到最后越是叹服作者的智慧和功力,最终两个人物树立起来,甘涩为了分手处心积虑,又时时处处怕伤害女友。伯纳黛善良、善感、善解人意,最终放下甘涩,把自由还给了这个自称是“伪人类”的家伙。
  《火车牢》中有客观存在着完整的故事。不过魏国松没有受制于这个故事,而是弃之不顾,在叙述中不断穿插作者与“父亲”的对话,把故事生生拆解成碎片,因此时间也是呈现出支离破碎的状态。作者在拆碎这些故事时是一副肆无忌惮、舍我其谁的态度。碎片化的故事和时间也恰好表现了“父亲”荒谬的一生。我们乖乖被作者牵着鼻子,跌跌撞撞跟着作者参观他家的私人纪念馆,导游混乱,走到哪说到哪,说到哪就跳出几个人、几件事,说来说去都围绕一个日本女人,走来走去又总是走不出一间“火车牢”。这个火车牢,关过中国人,关过日本人,关过俄国人,后来还关过至少一个中国人,这个中国人就有“父亲”。就这样参观之后,在那个动荡年代里的一个卑微的小人物渐渐树立起来,他就是特立独行的“父亲”。这部小说的语言幽默、戏谑,恰好用来塑造一个可憎又可爱的“父亲”,“父亲”是立体的、个性的、真诚的,“父亲”也是荒谬的、轻佻的,“父亲”在调戏生活,同时也被生活调戏。并不是每个人的历史都能成为一部史诗的一部分,但是“父亲”的独特经历绝对能够加入东北人的 “史诗”。 
  在《机会》中,侯德云干脆就不屑于老老实实去写一个故事。题目是“机会”,写的果真是机会,机会是两个人的机会。一个是陶叶读不读高中的问题,这对陶叶来说是个改变命运的机会。陶叶的姐姐陶红劝说陶叶把握这个机会,引出另外一个反面人物——大臭。陶叶为了那个机会去很远的地方补课,经过一片恐怖的庄稼地,于是她与大臭相遇了。故事的重心就在这里发生了转换,故事变成了大臭的故事。十年前这片庄稼地发生过一起强奸案,受害者是大臭的姐姐。大臭无意中说出了姐姐的丑闻,逼死了姐姐。从此大臭成为一个臭名昭彰的坏人。现在大臭经常出现在姐姐被害的庄稼地,令陶叶害怕,后来明白大臭的本意是护送胆小的陶叶,这样做无非是给自己做一个好人的机会。后来,大臭去城里打工,死于一个火灾,传说大臭是为了救人死的,他终于为做成一个好人葬送了性命。机会是什么?有时候,机会是捆缚在人身上的绳子,救赎之路就是这样充满无奈与艰辛。这篇小说的结构看似松散,文风不拘一格,初读是两个无关的故事、两个关系不大的人物“合并”成的一篇小说。再读,却读出作者的别具匠心。作者是要做小说的王,摆脱故事对小说的束缚,用“意”把它统领起来,从而实现了对故事的超越。
  《黑猫》的故事被王开“心理化”了,这是女性写作常见的路数。小说从一个女人的噩梦写起,引出故去的父亲和一个似有若无的男人。接下来一个气味又出现了令这个女人失眠、恐惧,直至一只黑猫出现,我们才能看到故事的“曙光”。作者果真没有让我们失望,随后的文字主要围绕这只猫展开。女人想摆脱这只猫的骚扰,喊来闺蜜与猫一起搏斗,几个回合之后姐妹俩终于把黑猫扔到楼下。女人误以为她把黑猫连同自己糟糕的生活一同清理掉了,她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了。恰好她的生日也来到了,这似乎都在预示着女人的新生。可是第二天早上那只久违的黑猫却蹲在床上噌她,而这时那个男人的电话也打过来了……这时我们和女人都应该产生同一个疑问:这是一个噩梦还是一个美梦?恐怕连女人自己都不知道吧?这篇小说写的是一个女人与一个男人的纠葛,真正的主角反而掩在一只黑猫身后,黑猫成了主角。黑猫是什么?它是一个象征,它是女人纠结的内心外化出来的一个影像,或者是女人私密生活在内心里的一个投影。
  《枪声》的叙事支点也放置在心理上。主人公无意中落在车上的一个档案袋印发了公司的地震,一个腐败案牵出公司领导,也牵出黑社会老大。主人公也被动卷入了这个可怕的事件,枪毙黑老大的枪声时不时就在耳边响起。如惊弓之鸟的主人公为了躲避报复,开始了胆战心惊的逃亡之路。当他们的忍耐到了极限,决定返回家乡凛然面对凶险的处境时竟然发现,他们所忌惮的报复似乎并不存在,而那声枪响也不存在,黑老大只是被注射执行死刑,并未枪决。这篇小说的依托是一个大事件,着力描写的却是最微妙的心理场景。作者深知小说的本义,小说的“小”便在于此。这篇小说中的心理场景亦有亦无,生的没有根据,去的莫名其妙。 
  本季度还有韩光的《山中往事》、叶雪松的《女相刘扬》值得关注。《山中往事》使用的散淡的笔调,追忆了军旅生涯早期的一段难忘的往事。它的文字朴素、感情真挚,加之第一人称的叙述,会把读者带入散文的世界。叶雪松的《女相刘扬》先是营造了一个梦,再撕碎这个梦,这是一个年轻人的悲剧。尽管读到一半的时候就猜到几分,可还是愿意读下去。
  女真、张鲁镭、聂与、孙焱丽、常君在这个季度也都有新作发表。这些新作大体是走在固有的创作轨道,走得坚定、扎实。小说创作的过程也就是小说家个人的成长过程。它需要作者准备好足够的耐心,屏足中气,方能实现大的突破,而每一次突破都将是作者的欣喜,更是读者的期许。我们共同期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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