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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立顶千金
来源: | 作者:孙春平  时间: 2019-12-02
  前些天,我去北京看女儿。星期天,一家人外出赏花,我和女儿先走出家门,看到门口放着垃圾袋,便要随手提出去,女儿拦阻说,那是东东的任务,您别动。一家人出了楼门,女儿站到垃圾筒前,不动。随后跟出来的东东突然转身往后跑,说等等我,我忘了拿垃圾。过后,我私下对女儿说,东东才四岁,当父母的也别对孩子太苛刻了。女儿笑说,东东已有了小弟弟,他有责任树立榜样。我记得我小时候,老爸可不是这样要求我的,您是不是年纪大了,对隔辈人的心肠就格外软了呢?
  不错,对独生女儿的管教,年轻时的我也曾颇为严厉。女儿四五岁时,妻子有时在厨间忙,喊缺了盐或酱油,我便将钱交到女儿手上,让她下楼去食品小卖部。孩子小,其实我也不放心,便悄悄尾随,那一程东躲西藏的,其实比我自己跑一趟还累。女儿八九岁时,作业里开始有作文了。一次,她将写好的作文拿给我看,我不满意,二话不说便撕了。女儿哭起来,妻子也下山虎一般来声讨。女儿问我哪儿不好,我说自己琢磨。妻子说别人家的孩子来找你,你倒有耐心,讲得唾沫星子满天飞,还亲自笔帮着改,对自己的闺女为什么这样?我说,就因为她是我的女儿,才不能让她心里有拐棍!从那以后,女儿再不主动将她笔下的东西拿给我看,包括她在中学时就在刊物上发表的作品,包括她的博士论文,也包括她的一本又一本厚厚的学术专著,非我询问,从不示璞。有一次,她跟我讨论起对孩子的教育,还主动提起我撕她作文的事,说老爸的教育理念是对的,心里有拐棍的孩子长不大。女儿还问我,老爸的这样理念是怎么生成的?这一问,自然就让我想起了我的父亲。
  我父亲生长在一个极普通的农民家庭。我的爷爷认为男孩子能认识几个字,会算算庄稼院里的小账就够了,所以只供他读了三年书。父亲后来的求学生涯完全是自己拼出来的。他先是放牛,将村里所有人家的牛集中起来,用替人放牛挣来的佣金交学费。在县城里读中学时,他白天上课,夜晚便去木匠铺当账房先生,他的如此求学之路直至读完当时的奉天铁道学院,也因此成为后来的铁路企业的管理专家和领导者。
  1970年深秋的一天,父亲突然去了我插队的青年点。那时,我下乡已两年,父亲则因所谓的历史问题一直在五七干校劳动。吃过晚饭,父亲问我夜里干什么,我说场院上有夜战,父亲说,那我跟你一块干点农活好不好?那晚,父亲和众多的社员坐在小山一般的玉米堆上,剥苞米直至夜深,说说笑笑好不快活。第二天一早,父亲告辞,说我看得出来,社员们和你关系不错,都挺喜欢你,这我就放心了,好好干吧,脚下的路都是一步步走出来的。老爸在场院劳动的那一晚,生产队长和大队书记都去了公社开会,过后问我,说怎么也不让我们见一面?我只好用爸爸工作忙做搪塞。那个年月,社会上的不正之风已在形成,不少知青的家长来到生产队,多要去拜访一下村干部,有人还专选夜间来,悄悄地见了村干部就连夜离去。似父亲这样来到生产队,只是跟社员一起剥了半宿苞米的,也算独树一帜了!
  时下,人们不时讨论家风。每个家庭都有自己的家风,那家风对年轻一代的影响,以至对整个社会风气的影响,无疑是至关重要的。一个优良的家风树立、形成起来不容易,一代一代传承下去则更难。正因其难,我们这一代已进暮年之人才更应感到责任的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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