鞍山青年作家潘洗写过一篇小说,题目叫《亲爱的,给我写信吧》。小说里面到底写了一个什么故事,我不记得了,但我对小说的题目倒是印象颇深,因为我对写信有很多记忆。
我在小学一年级就学会写信了,这不是夸张。爸爸当时远在鞍山的鞍钢工作,爸爸与家里的联系基本上都是靠书信。我上学了,识字了,爸爸就在信里要求我,在妈妈的指导下给爸爸写信,不会写的字可以用汉语拼音代替。
妈妈首先教给我书信的格式,我按照爸爸来信或者妈妈去信的样式,照葫芦画瓢,首先顶格写上“敬爱的爸爸”,换行“你好”,第三行就是“我最近考试考了一个双百,但是我还要戒骄戒躁,争取更大成绩”等等,然后是“此致敬礼”,落款“你的儿子:秋生”,年月日。
秋生是我的乳名,在“育红班”(类似现在的幼儿园)时我就会写。祝愿的话每次都是“此致敬礼”,乡下孩子,不会写什么“爸爸我想你”、“爸爸我爱你”这样的话,即使是“想”和“爱”,我们基本都不直接表达。直到今天,我也没有对父母直截了当地表达过。
信封我也会写:抬头写“鞍钢中型厂某车间”,中间收信人的位置写“李桂全(收)”,落款“辽宁省新金县墨盘公社王山头大队后李屯小队”。那时还没实行邮政编码,只要把信封开口用浆糊封好,再贴上一枚八分钱的邮票,扔到那个绿色的邮箱里就可以了。1980年代末期,浆糊在农村也是稀罕物,我们常常用黏性十足的苞米糊代替浆糊,效果也很好。不像现在,再结实的包装,投递到目的地基本都是面目全非了。
邮箱也叫邮筒,我更强调邮箱是因为在墨盘乡基本没有那种落地、半个大人高、铸铁的邮筒,邮递员把一个高大约四五十公分、宽大约三四十公分、后大约二十公分的绿色箱子,往人多热闹的地方一挂,就有人往里面投信件。这些信件总会及时被寄出,那个绿邮箱很少被破坏,即使在那些调皮的“小坏蛋”眼里,邮箱也是很神圣的。现在,邮箱变成了某个网站的一个虚拟的空间,前面字母数字随便定义,中间一个“@”,后面缀着网站地址,这就好像每个人都有了自己一个或若干个绿邮箱,有着投递员钥匙一样的密码。即使这样,密码还会经常被破译,一些窥私癖者想尽一切办法进入别人的邮箱,就为了找到一些不属于自己的秘密,置人格、道德甚至法律约束于不顾。
最开心的是,爸爸每次都将看过的信再寄回来,把错别字、使用不当的标点符号改过来,再说些鼓励的话。手捧着爸爸的来信,我如获至宝,我感觉爸爸就在眼前。
后来老师讲授书信的写法的时候,我骄傲地一次次举手回答问题,自满的情绪溢于言表。带着这种情绪,我从小学写到中学,从地方写到部队,我的字开始比爸爸写得好了,我的遣词造句也优美起来,我开始帮助同学和战友写情书,我开始在写信之外写诗写散文了。
现在,我还写信:写邮件,发微博微信。这些“变异”的东西迅速便捷,但感觉没了。
写着写着,我就觉得把自己弄丢了。想想当年,一封信走得那么慢,但等待是一种美丽的意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