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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跟党走的家庭
来源: | 作者:阮德胜  时间: 2019-12-02
  渡江战役的炮火中,一艘浸透着桐油而发红的崭新杉木板船上,穿着蓝而襟衫、奋力划桨的一个中年男子,就是我的爷爷。沿江地委交付的运输任务完成后,土地情结十分严重的爷爷,并没有打着大桨一路“解放”下去,而是回到了当年一根扁担挑着家什逃荒而至的皖南山村。
  爷爷没有跟着队伍走,但队伍没有落下爷爷。第二年,沿江地委把爷爷介绍给了党。爷爷成了山村里的第一党员,也就是山村里第一个名正言顺为党工作的人。
  爷爷最辉煌的壮举,大概就是在1976年毛主席逝世后的某一天,公社里所有的共产党员一起开会时,大家都仿佛感到“世界末日就要来临”,爷爷有点不合时宜、又有点大逆不道地说:“主席逝世了,还有共产党呢。大家还是回去种油菜吧!”当时,没有一下人敢回应爷爷,但都回到村子领着广大社员补种庄稼去了。第二年,全公社油菜大丰收。
  有了爷爷,我这个家就是一个在党的家。父亲趟上由党领导的革命队伍,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父亲一生中只认准一种色彩,那就是旗帜上的红;只认准两种工具,那就是旗帜上能锤打的斧头和能收割的镰刀。父亲是工程兵。工程兵的日子很苦,他们不仅是要为从没有见过在的大国长剑筑个巢,而且要一寸一寸地暖热这个巢穴。不是没有人退却过,就有一个兵拎着风钻扔到团长脚下,就:“老子不干了!”团长拾起风钻,说:“让炊事班准备一挎包干粮,你走吧!走不了,记住回来,朝有红旗的地方看。”团长甩着膀子干开了。
  那个兵,出了坑道,真地跑到炊事班,硬着脖子朝炊事班长要了一挎包干粮,说:“老子被撕了,也不再回来当这个兵了。”炊事班长是一个老兵,只是笑着摇摇头。
  兵朝着有路的地方跑着,心情特别的好,他朝天上吐了一口唾沫,骂道:“当兵,就是这个鸟样,真他妈的不是人干的。”
  脚下的路,好长好长,好像走不到头的似的。兵不知道自己走了多长时间,只知道再回头已经看不到营房,没有了参照物,高原上的骆驼刺就那么矮,哪里还有什么参照?
  兵有点胆怯,调头往回跑。天黑下来的时候,兵看见了营房,看到了营房上空高高飘扬的一片红色。兵哭了,一屁股坐在地上走不动了。
  兵又去抱起风钻打坑道。休息的时候,兵喜欢看那面升升降降、降降升升的红旗,看着看着,兵打坑道的力气有了,一身的疲惫消失了。后来,这个兵成了优秀风钻手。
  这个兵,就是我父亲。
  父亲当兵的第二年,一次他正在铆着劲想把坑道打穿时,突然被一位老兵踹了一脚,滚出去好远。父亲正纳闷自己咋得罪这个老兵时,愣神间,他看到一块几吨重的岩石砸到了自己刚才站立的地方,老兵的左腿砸进了泥石里,风钻砸成了一块瘪铁,父亲的心也被砸碎了。老兵把一条腿永远留在坑道的某个石缝里,却把父亲留在了世上,留在了战略导弹部队的序列里。父亲看着老兵那条血淋淋的腿,哭得极为真诚。
  父亲一直记得:“老兵叫宫长江,河北邢台人,是个党员。”
  如今,我也“一、二、三、四”地正步行进于这个挟雷方阵。我比爷爷幸福,他们在是前边给我们找到了渡口;我比父亲幸运,他们在是前边给我们踏平了道路。我们是和平年代的战士,但我们倾听战争,我们位卑忧国,我们军魂永驻。有时候,站在队列里,我会问自己:我要代表什么?我在代表什么?我能代表什么?
  好在,我的一次次自问,都有一面面鲜艳的党旗在回答我——他们是张思德,是雷锋,是邱少云,是董存瑞,是苏宁,是李向群,是杨业功……
  就这样,我与共和国军队一起本色着、奋斗着、青春着、荣誉着、精神着。这是我的骄傲。
  我还记得,女儿加入少先队员的那天中午,吃着饭时突然大哭起来。“爸爸,不得了了。我把油滴到红领巾上了。”女儿一本正经地对我说。
  “没事,回头让你妈洗洗!”我能够理解女儿的新鲜感。可我没有想到她会说:“红领巾是革命烈士的鲜血染成的呀!一洗,不就把烈士的鲜血洗掉了吗?”
  听到这句话,我变得哑巴了,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想了想,我才搪塞道:“洗掉了,我把手划破流点血给它染上,爸爸也是军人,行吧?”“这可是你说的噢!”女儿吃饭去了。
  尽管我现在已是一名转业军人,尽管我是一名共产党员,我的血能染红少先队员的红领巾吗?我不敢回答。但孩子们坚信共产党人的血一定是红的,因为他们已经用眼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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