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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蘑菇 趣事多
来源: | 作者:三月雨  时间: 2019-12-02
  东北乡下有句俗语:“新姑爷进门,小鸡子没魂。”这是说新姑爷第一次到老丈人家,丈母娘是一定要用小鸡炖蘑菇来招待的。由此可见,这道菜该有多么好吃,多么重要。
  在我们沈北东部山区,每年冬季白雪皑皑,天寒地冻,林涛怒吼,寒气逼人。此时,若是坐在农家院热乎乎的炕头上,面对炕桌上摆着一海碗刚出锅冒着热气的香喷喷的小笨鸡炖山蘑,闻着满屋子獼漫氤氲的鲜香,恐怕没有几个人能抵得了它的诱惑。正是因为禁不住这种诱惑,我们乡下孩子对采蘑菇才情有独钟,特别上瘾。
  20世纪六七十年代,我们家每年过春节时,母亲都要做小笨鸡炖山蘑,这是我们全家人最爱吃的一道菜。可是那年月因为家里穷,山蘑太贵是买不起的。为了能吃上这道菜,每年夏秋两季,我都和东院邻居小祥子、后院二喜两个小伙伴儿走出十几里地进山去采蘑菇。
  采蘑菇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我们这些小孩子头一次上山采蘑菇不会找地方,满山乱跑,一上午都采不了半筐。时间长了才知道,原来,山脚下或半山腰的草丛里爱长黄蘑团儿;松树丁长在天然的黑松树林地上,与油松形成外生菌根,群生、散生或单生;榛蘑生于榛子林等针叶树或阔叶树的根基部。
  我第一次上山采蘑菇时,母亲知道我怕蛇,于是叮嘱:“遇到有草窠的地方,先用棍子扒拉扒拉再走。”从那时起我就明白了“打草惊蛇”这句成语的含义,每次走到有草丛的地方,我都先用树棍在前面打草探路。其实,用树棍探路不单是为了防蛇咬,也是在找蘑菇。因为黄蘑团儿常常藏在草里,你不扒拉草有时真就看不着。黄蘑团儿又叫黄蘑,多为丛生或簇生。有时遇到就是一片,有时只能碰见零零星星的几堆或几个。黄蘑像是一把光滑的小喇叭,大的菌盖有巴掌大,小的跟啤酒瓶盖差不多。从菌盖到菌柄浑身金黄色,光鲜艳丽,恰似一朵美丽的小黄花。其肉质柔软细腻,淡爽清香,粘滑适口,让人食欲大增。不过采黄蘑团儿是很有讲究的,太小太嫩不能采,太大太老也没人要。小的嫩的因为伞盖还没完全打开没味道,大的老的都已长过劲了不好吃。所以,要是自己家吃,只采中不溜的最好。要是为了卖钱,当然老嫩就全都采了。
  松树丁又叫红蘑,本名为“松树伞”,因其形状像小红雨伞而得名。听山里人说,红蘑有“素肉”之称,是不能人工繁育的野生蘑菇之一,产量很少。红蘑很招人喜爱,一个个像小伞帽似的,嫩嫩滑滑,总是一对儿一对儿地长出来。刚采蘑菇时我们并不知道这个秘密,后来听人说,红蘑一般都是一公一母成双成对地生长,遇到它时别着急离开,捡完这个附近保准还有另一个。果然如此,以后再碰到红蘑时,捡完第一个我就在附近四处踅摸,真的就能捡到第二个。
  榛蘑也是形如伞状,鲜嫩时呈淡土黄色,老了之后变成棕褐色。迄今为止,榛蘑仍是无法人工培育和数量极少的野生菌类,堪称名副其实的“山珍”,排在人参、貂皮、靰鞡草“三宝”之后,被人们称为“东北第四宝”。它肉质滑嫩筋道,味鲜甜爽,营养丰富,被一些发达国家列为一类食品。因其一般多生在浅山区的榛子窠岗坡上,故称“榛蘑”。
  网兜蘑外形很像羊肚子,又称羊肚菌。柳罐斗蘑菇的颜色是白灰色,形状酷似过去乡下人从大井里往上提水的柳罐斗,故得其名。猪嘴蘑因为有微毒,吃的太多会面部发痒,嘴唇肿大,形如猪嘴,所以叫猪嘴蘑。棺材盖子蘑菇外观与红菇相近,颜色跟棺材盖子一样,故得此不雅之名。
  后来我和小祥子、二喜才知道,有很多蘑菇是不能采的,不然吃了毒蘑菇人会中毒的。有一次我们家前院邻居刘婶儿吃了毒蘑菇后,先是恶心,呕吐,肚子疼,接着一个劲儿地腹泻,流口水,可把人吓坏了。赤脚医生一看救不了,赶忙把刘婶儿送到了公社卫生院,医生给她洗完胃肠后,挂了两天滴流才捡回一条命。
  自从刘婶儿中毒后,我们再去采蘑菇时就更加格外小心了。那么,怎样才能知道蘑菇有毒无毒呢?只能从色、液、味三方面鉴别。毒蘑菇十分妖艳,常以红、绿、黄3种颜色出现,菇盖中央凸起,伞面常长着杂色斑点,并有丝状物或小块的残渣或鳞片;无毒蘑菇一般颜色不鲜艳,菇盖较平,伞面光滑。从分泌物上看,毒蘑菇的菇盖或受伤部位,常分泌出粘稠浓厚的赤褐色液体,有辛辣等难闻的异味,菇盖撕裂后容易变色;无毒蘑菇一般较为干燥,折断后分泌出的液体为白色,有特殊香味,菇盖撕裂后一般不变色。另外,菇柄细长或粗长,伞盖厚实硬板,像喇叭、人头或雨伞等奇形怪状的蘑菇,即使色泽正常,也多属有毒蘑菇。
  学会鉴别毒蘑菇后,我们只采黄蘑团儿、松树丁、榛蘑,别的蘑菇一概不采。还有,因为是自己家吃,每次我们把蘑菇采回家后,还要趁着蘑菇没晾干,马上先掐根儿剥皮儿,然后再晾晒。掐根儿就是把蘑菇柄根部的泥土掐掉,剥皮儿就是将蘑菇伞盖上粘着树叶、草棍儿的那层黏皮揭去。这样,蘑菇晒干后才干净,立整,没有一点儿杂质。至今许多人都不明白,为啥市场上卖的干山蘑吃着牙碜?原因就是没有掐根儿剥皮儿。不仅如此,有人为了凑分量,还往黄蘑团儿里掺猪嘴蘑、棺材盖子、网兜蘑、柳罐斗等杂蘑。所以有时买的黄蘑团儿不纯,里面掺进去的杂蘑吃起来又艮又硬,根本就不是黄蘑团儿。至今我还记得,每次给蘑菇掐根儿剥皮儿后,蘑菇上的粘液和泥土都牢牢地粘在手指肚上,黢黑焦黄,三五天都洗不掉。时间长了我才明白,怪不得干山蘑这么贵,比如松树丁,通常1公斤能卖到300多元。原来,鲜蘑菇(山里人叫水蘑菇)中的含水量占80%以上,一斤水蘑菇掐根儿剥皮儿去杂质后,顶多只能晒成2两干蘑菇。
  这年夏天,母亲见家里的干蘑菇都已攒了一面袋子,足有五六斤,自言自语地说:“要是养几只兔子就好了,兔肉、鸡肉一起炖蘑菇,根本吃不出哪是兔肉,哪是鸡肉,等过年时大伙还能多吃几顿。”我一听顿时来了精神,跟母亲要了几元钱,麻溜走到离家5里地以外的蒲草河大集买了10个小兔崽儿养了起来。为了过年时能多吃几顿这样的美餐,每天放学后,不管刮风下雨,我都会领着妹妹去给兔子割草。
  采蘑菇不仅能改善生活,还能给我们带来不少乐趣。
  有一次,我在一个南山坡捡完一小片黄蘑团儿后,起身刚要离开,猛一抬头把我吓得“妈呀”一声。原来,在我头顶一棵松树的枝桠上挂着一条蛇。听见我的喊声,离我不远的小伙伴儿二喜忙问:“咋地啦?”我说:“你看!”二喜过来一看,满不在乎地告诉我:“那是蛇皮,刚才那条蛇是看见人之后才蜕的皮。”真是虚惊一场。回到家后,我把撞见蛇蜕皮的事儿讲给了母亲。母亲说:“那可是好东西,以后再遇见可得捡回来。”我问:“捡蛇皮干啥?”“万一谁要是崴脚了,它可管用了。”真让母亲言中了。有一次,我不小心真的崴了脚。母亲把一个鸡蛋抠个指甲盖大的小洞,用筷子透出一点儿蛋清,撕了一节蛇皮塞进去用纸糊住小洞,扔进灶坑里烧熟后,让我把鸡蛋和蛇皮一起吃了。没想到,第二天我的脚就好了。还有好多次,我在采蘑菇时,不经意间还会在山坡上的草丛里碰到野生的欧粒儿。欧粒儿很像熟透了的红樱桃,圆圆的,红红的,但个头儿可比樱桃大,能有小拇指肚大,吃进嘴里甜甜的,酸酸的,脆脆的,味道特别鲜美爽口,吃完这个还想吃下一个。可惜,欧粒儿都是野生的,不是很多,只能偶尔碰见。
  秋天到了,不仅是采蘑菇的好季节,山里的地瓜和花生也都开始收获了。有一次,我们采完蘑菇回家路过一片山坡地,社员们刚刚起完地瓜,地里还落了不少。我们是悔山脚下的一个平原村,生产队从来不种地瓜,对平原的孩子来说,那两头尖尖、肚子圆圆、又沙又甜、干面干面的红皮地瓜真是太诱人了。可此时我们都已捡了满满一筐蘑菇,再想捡地瓜也没地方装啊。这时,二喜说了一句:“用衣服装。”我和小祥子、二喜只好脱下衣服,用草将袖口扎上,往两个袖子里塞满地瓜后,又用衣服兜了一堆地瓜,将衣领和两个衣襟一系,鼓鼓囊囊一大包,往身上一背,一只胳膊㧟着装满蘑菇的大筐,趔趔趄趄地往家走。这次采蘑菇可把人累坏了,十几里的路程,我和小祥子、二喜㧟着蘑菇筐,背着地瓜,走走停停,歇了好几歇,累得汗流浃背,可心里却美滋滋的,一个个灰尘暴土汗津津的小黑脸儿上洋溢着满载而归的喜悦。回到家里,虽然已是万家灯火,一直为我担心的母亲、父亲还是很高兴,哥哥、姐姐和妹妹们更是乐得合不拢嘴。此时,人人都心照不宣,明天我们就能吃烀地瓜了。
  除了捡地瓜,我们还捡花生,捡鸟蛋,捡榛子,捉刺猬,抓鹌鹑,掏鸟窝,撵野兔,追松鼠,挖药材。特别是到了中午,我们三个小伙伴儿聚在一起,津津有味地就着咸菜疙瘩吃完干粮,蹲在潺潺流淌的山涧旁,捧起一掬甘甜的泉水喝上几口,躺在山坡柔软的草地上,一会儿仰望万里无云的蓝天,一会儿遥看层峦叠翠的青山,聆听树林里百鸟儿婉转起伏的啾啾鸣叫,开心惬意极了。每次进入大山,我们都会置身于青山绿水和蓝天白云之中。那清泉、那树林、那山风、那野花,那蘑菇,这美不胜收的大自然美景每次都深深地印在我的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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