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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父亲，我在给你写信
看见小区围栏上牵牛花的一刹那
我忽然心生怀念
怀念你和母亲守候的村庄
怀念在远远的坡上
辨认咱家灰色屋脊，青白炊烟
从我离开家园那天起
你就给远方发出了邮件，你的女儿
承载着它的全部内容
2
你说庄稼成熟了，你的头发也白了
你抬头看见了月亮，你说它像一张弯弓
而你已经没有力量穿越它丝绸的银光
你能做的
就是弯腰扶起起田垄里的一株禾苗
二十四节气轮回，天气变冷又回暖
能让你一次次弯下腰的
只有这浑厚的土地
3
我相信，是美好的期望让我们出发
你相信我将要去的是个好地方
那里有好的运气在等待
你相信一件又一件的美好等着你的孩子
去遇见
“遇见最好的山水，最好的人”
你教我：孩儿立志出乡关
你相信我去的远方，有光
在前方引领的，是全新的你
恢复活力和生机的你
那个被山风吹旧的你，留在了大后方
你割倒玉米，开辟出一片开阔
被投递的期望，打开家门，飞出村庄
承载着你的魂梦，驾驭着银色的月光
4
月亮升起来了，在我工作的城市上空
仿佛你对我的疼爱，隔空而来
丝绸一样柔和
树影摇曳，一地细碎的银子，细碎的问候
我坐下来，打开心扉
在你的月光里，读你的信
读我的历程
唯恐遗漏微尘大的愿望
父亲，你是个沉得住气的人
你留守的故乡也像你一样沉得住气
不问结果，不问前途
只叮嘱加餐，加衣
5
你相信我足够好
更相信世界足够好
你守着大后方，逢人便说你的骄傲
你无忧无惧
充满热望，相信好运不会远
为此，异乡的我，只有像一株典型的庄稼
有根有派
该灌浆就灌浆，该拔节就拔节
我要更加努力，这样
村边老槐树下的故事，才会忠实可信
6
父亲，我开始给你写回信
想到你读它时，满手的老茧满身的旱烟味
满心的欢喜，满眼的月光
我在城市的路口迷失了一下
父亲，代我问候母亲
说我想她做的饭菜
不饿不冷的傍晚她依然点燃炉灶
她知道，忙完工作的我
在远眺乡关的时候，能看见一缕清白的炊烟
在你的话语权里，她总是那么美丽
仿佛整世界的男人都会觊觎的美丽
你说我像她，我知道你已经开始担心这个世界了
代我问候那个支教的姑娘
那个来自大城市的大学生
因为她，陌生的城市让我倍感亲切
7
父亲，我把你的信读给我经过的每段桥梁
每个车站，还有我游历的名胜
我在天安门前读它，在长城读它
在英雄的太行山上读它，
在黄河澎湃里读它，在苏杭婉约里读它
它们因为你而崇高，巍峨，美丽，丰富
我为成为你的信使而骄傲
我仿佛听见你说：知足了，知足了！
父亲，我也很知足
这世界的可靠
全凭了你的信赖，还有你在大后方的守望
8
村庄静下来了，孩子也静下来了
父亲，放下一切劳动和牵挂
你也睡下了，满天的繁星围绕着灰色的屋脊
母亲陪着你，一口甘甜老井
映着弯弯如眉的月亮
父亲做梦了，你梦见亲爱的孩子
自远而近
笼罩在光里，一封回复的鸡毛信落在窗台
上面写着四个大字：不日将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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