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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昌平:短篇小说的“有话则短”
——《蝴蝶发夹》创作谈
来源:《中国作家》2024年第9期 | 作者:陈昌平  时间: 2024-09-09

  写罢短篇《蝴蝶发夹》,最让我释然的是字数不长——八千多字。其实也不短了,只是在短篇小说通胀的当下,短篇不过万字,就算是苗条。

  写长篇是一种能力,这种能力堪比把短篇写短。有句谚语,有话则长,无话则短。写作则不然,尤其短篇,应当“有话则短”。

  《蝴蝶发夹》以“我”的视角,写了一个曲折的爱情故事。其实,本短篇的时间跨度与人物关系,足可以铺展成一个中篇。李刚与刘艳,李刚与父亲,刘艳与母亲、李刚夫妻与各自的子女,以及“我”与父亲、“我”与妻子、“我”与初恋等等人物关系,都有展开余地。他们之间的代际冲突与情感纠葛,足以编织出曲折生动的故事情节,并以此折射世事沧桑与社会变迁。这是中篇小说写作的一种套路。只是这样写就的中篇,太像一个电视连续剧的详尽梗概了——品位低,大路货。

  但是,以上种种的人物关系与矛盾冲突,我在本短篇里都小心翼翼地写到了。所谓小心翼翼,是必须写到的同时又要极尽克制。有时就是一笔,但却是反复推敲、无比凝练的一笔。它构成了小说里主要人物的生活环境与成长氛围,其重要性如同大地与氧气。对于这些人物——姑且称之为次要人物吧,我用第一人称“我”的视角来编织他们,不追求首尾呼应,不考虑形象完整,却希望由此展示出生活的质感和痛感。同时,我倾心塑造了“我”这个形象。把一个工具性视角的“我”的心理演变,完整细致地刻画出来,形成了与李刘爱情故事并置的另一个副线故事。这个副线的故事写得并不完整也没有必要完整,但是有心的读者却能品出其中的复杂滋味。

  这就是我希望的“有话则短”。“有话”是前提,“则短”是方法,是对“有话”的压缩、剪裁与提萃。小说是以小搏大的艺术——这个大,当然不是指篇幅,也不是指主题的深刻与思想的独特。小说之大,是意境的呈现,是意蕴的形成,是气象的营造,是滋味的弥漫。说到底,这是一个小说美学的问题。西方有“冰山理论”,中国传统美学在这方面更是源远流长、博大精深。这样的审美追求,本小说尚未抵达的,姑且就算是我的小说理想吧。

  年轻时写作,生猛与急切写在脸上与纸上,恨不得把短篇写成匕首,精致而锋利。现在反思,精致却也雕琢,锋利却也刻意。现在写作,尤其是短篇,希望写得含蓄一点,内敛一点,甚至笨拙一点。把想清楚的故事,写得不那么清楚,在我看来是一种能力,是一种“通会之际,人书俱老”的境界。

  写作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做加法,如同添砖加瓦,但是心里却分明感到,写的过程也是失去的过程。而那些失去的,可能正是你最想表达的。就像屋子盖好了,五个立面,窗紧门严,你呆坐在方方正正的屋子里,会不会觉得有什么东西被规范了、束缚了?嗳,这其中的分寸与奥妙,说不得,也说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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