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生活在农村,家里每年都要养一些鸭子和鹅,一茬又一茬,生生不息,家家如此。常有人骑着自行车“咣啷咣啷”地走村串巷。车后座上驮着的尼龙袋子,里面装着几只鸭子或鹅,它们从袋子的几个破洞里探出脑袋惊慌地看着周围。骑车的人边蹬边喊:“鸭、鹅换钱喽!”
当我开始写作,小时候那些生活的气息都跑到我面前来,我又与它们相遇,我与它们对话,我把一个虚构的故事放在那个场景里,让它们肆意生长。小说生发出来的情感自然而又茁壮,甚至不用我刻意去架构,那是第一次写关于屠宰厂的小说时的感觉。
在小说创作中,细节的真实更加重要,作为一个小说家要有一双敏锐的眼睛,有一个灵敏的鼻子,还要有一颗敏感的心。在我看来小说无论如何构思,结构如何变化,都需要细节的真实,而真实也不一定是真的事情。我们要有能力去创作细节的真实,这就需要我们在生活里留心收集、截取与思索。
有人说作家需要体验生活,我感觉这只是一种说法,生活无处不在,你要体验的只不过是表面化的、外在的东西。有时候一篇小说的形成是偶然的,但如果你深入思考就会发现它一定是必然的。有时可能是因为一个故事打动了你,可对我而言多数时候,小说的形成可能因为一句话、一个画面、一个动作,甚至是一个眼神。我听刘庆邦老师讲过一堂课——《关于小说的种子》,印象深刻。他讲要利用种子让小说长成参天大树。
2022年,我还在文化馆四楼办公,冬日的某天下午,我突然发现楼下的湖面不知何时被开发成了滑冰场,有人在阳光下滑冰,他们穿得很少,有的甚至只穿了单衣短裤。那天阳光很明亮,冰面干净而丝滑,看他们像河面上低低滑行的大鸟一样迅捷,这个画面埋在我心里。如果《废墟上的冰刀》的种子是那个冬日下午那些在冰面上滑行的人种下的,那么长成一篇小说的血肉就是生活里一些模糊不清的人和事,杂糅、融合而成的,不是某个人,也不是某件事。
去年我开始运动,也一直坚持着,在一个钢板覆盖的库房里踢毽子。冬天穿着单鞋,也不感觉冻脚。运动的自由、平等、忘我与快乐让我感触颇深。我对那群滑冰的人有了新的认识,也思考着一些精神层面的东西。
对于小说家来说,没有一种生活是白过的,那些小说除去种子部分,是耳闻目睹,是经验,是思考,也许经验不太足,也许想得不全对,这世上也并没有一个百分之百正确的人,但这是生活本质。《废墟上的冰刀》的主人公其实是底层人的微观缩写,尽管被尘土覆盖,几乎深陷泥潭,却依然向上努力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