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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的危机与生机
来源:《长城》 | 作者:张学昕  时间: 2024-02-28

  十几年前,我就曾对当代的短篇小说写作的危机与生机进行过思考。我们十分清楚,在喧嚣、功利化、物质化的时代,写作短篇小说是一件极其奢侈的事业。因为,就它可能给写作者带来的收入而言,它根本无法作为一种职业选择。写作短篇小说,在我们这个时代更像是一种纯粹的精神信仰和道德诉求。早在三十年前,美国作家厄普代克就曾做过这样的描述,他说这是“一个短篇小说家像是打牌时将要成为输家的缄默的年代”。由此可见,短篇小说的落寞,绝不只是一个中国问题,而是世界各国作家都面对的一种困局。美国、俄罗斯、法国等都普遍呈现出短篇小说的凋敝状况。短篇小说的写作、出版、阅读已在不经意间陷入一种令人惊异的非常尴尬的境地,在写作和阅读之间,也出现了莫名的龃龉。缄默,成为短篇小说甚至整个文学写作的实际样态。显然,在很大程度上,文学外部环境的深度制约,干扰着短篇小说这种文体的生产活力,限制着这种文体应有的迅速捕捉生活的敏感度和力度。而且,由于在长达数十年的社会物质、文化、精神、娱乐的巨大的转型过程中,人们在专注物质水准和自我生存状态调整的同时,整体上却大大地忽略了对自身新的文化标高的需求。人们的文化兴趣、阅读兴致的分化、分割,造成文学阅读群体的减少。这也从一个侧面造成小说市场尤其是短篇小说需求的大幅度下滑。我们不祈望文学能在具体的空间和时间内立竿见影地影响和改变生活,但至少,这种文体所具有的扭转精神生活的张力和纯净心灵的庄重感、仪式感,不应被销蚀和淡化。

  难能可贵的是,在这种表面的困顿和缄默状态下,短篇小说写作也仍然孕育着新的生机和活力。因为,今天的作家,可以在更宽广的文学背景和审美视域中写作。可以看到,在世界文学的范围内,最优秀的作家,都在以自己坚实的写作,探索着人类的种种问题和困境,并以最为精到和深刻的叙事梳理着人类生活中最重要的细节。尤其是短篇小说写作,众多中外文学大师都在这种文体上留下了不朽的声音和足迹。无数的短篇小说经典,像纪念碑一样,耸立在文学的山峦之间。我们的作家若是清楚地看到了这一点,就会清醒地发现作家表现生活和世界的不同层面和境界,就会看到我们与大师之间的距离。因此,我们有必要对短篇小说这种文体在世界范围内的写作做一个重新的回顾。我们不仅可以由此获得域外短篇小说的文学史图景及其带给我们的冲击和反思,更重要的是,我们还会充分体会到,一二百年来短篇小说这种文类所具有的真正魅力。

  我们无法忽略近一二个世纪外国短篇小说大师们在这一领域所创造的辉煌成就。举世公认的俄国短篇小说大师契诃夫,他的短篇小说风格轻柔、朴素、从容,体现出无与伦比的现实主义功力,他与欧·亨利、莫泊桑、马克·吐温、爱·伦坡等一道,成为二十世纪世界短篇小说的奠基人物;阿根廷小说家博尔赫斯布满圈套的叙事,使故事简单而富于冲击力,呈现着现代短篇小说表现人类存在与命运的现代叙述技术力量,他优雅、精致的文体风貌,给短篇小说增添了新的元素;二十世纪后期,美国天才的作家雷蒙·卡佛,在巴塞尔姆彻底革新了短篇小说形式之后,以“极简主义”的笔法,令短篇小说作为可以充分阅读的文学样式获得了新生,其独特的魅力,为当代短篇小说写作增进了痛快的幽默感和强大的驱动力。可以看到,这些前代大师的作品构成了当代中国作家写作的背景。

  我们可以发现,前辈大师的文学叙事,不再沉溺于文本间的交叉互文,而是重新回到现实与文字的缠绕之中。对生活与存在世界的审视也不再武断,故事的虚构也不再令人费解,进入生活、存在世界的触角细腻而凌厉,小说家们以自己更自信、更从容得体的方式,表现着这个世界以及身处其间的人和事物的颜色、气味、温度和质量。而中国当代短篇小说写作,也同样在寻求着新的可能性。我们发现,因为写作视域的打开和日益宽广的文化、精神背景,尤其近几十年来,中国短篇小说也出现了一些令人欣喜的变化。作家们逐渐找到了自己与现实、存在对话的方式,形成了各自特异的美学风格。与此同时,在小说叙事上,作家们也始终没有停止探索,许多小说呈现出非常巧妙的构思、结构,作家们把语言的可能性也发挥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我们有理由相信,当代短篇小说的整体创作,必将会有更大的发展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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