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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朴素中再现东北的辽阔——读老藤长篇小说《北爱》(附选读)
来源:中国作家微信公众号 | 作者:陈晓明  时间: 2023-01-18

​  老藤近年保持旺盛的创作热情,他的长篇一部接着一部,令人叹服!说他厚积薄发不为过,说他渐入佳境也是实情。老藤最近的长篇小说《北爱》感人至深,小说讲述了一个现代的东北故事,笔调朴素,娓娓道来,却自有动人之处,展现了东北这片热土上特有的爱。

  这个故事显然与近几年文坛热议的“东北文艺复兴”中双雪涛、班宇、郑执等人的故事颇不相同。在那些青年作家笔下,昨日东北携带着浓重的悲情色彩,今日东北仍然遗留破败的景象,而历经了“东北往事”的一代人长大了,正面临着记忆与现实的双重击打,在完全“现代”的语境中负重前行。然而,《北爱》却大步后撤,回到了传统朴素的叙事逻辑与情节进程中。小说描写了有着超强学术能力的女博士放弃优渥生活献身东北与飞行器设计事业的动人故事,主线故事中容纳了父亲和导师的东北情结,容纳了主人公与一群朋友的友情、爱情故事,内容充实而具细节,展现出老藤有着强大的结构与叙事能力。初读颇觉感慨,好久不见如此质朴的文风,也好久不见快要溢出文本的作者的真情实感。

  《北爱》以一个刚毕业的女博士为主人公,故事发展一直延伸到正经历新冠疫情的社会当下。然而,小说的推进与架构却有上世纪八十年代“改革文学”代表作《乔厂长上任记》的影子,同样的以正直的“强人”为中心,同样的励精图治,同样的崇尚科学,同样的与各种人、事、关系的斗智斗勇。这种相似其实并不难理解,或者说,当下的东北面临的困境与“新时期”的情形显然多有雷同,今天的东北正在呼唤属于它的“乔厂长”。作为“共和国的长子”,东北地区承担的光荣与梦想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市场经济改革的浪潮中被彻底击碎,黑土地象征的富裕与文明也逐渐成为落后于时代的历史遗产,带有地域特色的人文环境与开放程度使得“投资不过山海关”的调侃,逐渐成为一种带有现实感的“事实”。这也是为什么小说中不断强调女主人公苗青选择东北就业的可贵,不断强调一众大咖友人因为她的选择而愿意无私协助,不断强调东北企业的求贤若渴:如今的东北能吸引到苗青这样的高水平人才是多么艰难且重要。小说也以苗青导师和苗青父亲的经历将苗青今天的选择与历史联接起来——苗青是当下东北的“乔厂长”,她的今日抉择正是在延续昨日东北失落的梦。在这样的意义上,《逆行者》也是东北作家老藤的“画梦录”。

  小说选择了高尖端的飞行器设计作为主人公的职业,这项技术的发展进步也成为小说推进的主要叙事动力,普通读者对这一技术及其相关成果显然是陌生的,但老藤做足了功夫,显然有备而来。他能以通俗易懂的方式引导读者逐渐深入,以苗青的“一个人的计划”呈现这一领域发展的近况,读者也跟随主人公个人事业的起起落落参与到中国飞行器设计的发展进程之中。小说当然没有回避不少为人诟病的“东北特色”,如国企中的官僚主义、论资排辈,也涉及了商战中常见的竞争、背叛。小说关切的核心则是读者陌生的“科技”,是苗青、白院士、文剑、马歌等有志之士通过科学钻研与创新奋斗而带来的对东北的实质性改变,也就是说,老藤以漫长的篇幅在与时代中的东北对话:科技,能否成为东北摆脱当下困境重新起飞的良药?

  无独有偶,上世纪四十年代,作家许地山创作了一部短篇小说《铁鱼的鳃》,小说带有一定的科幻色彩,描写了战争年代一个年过七旬的科学家设计出了带有人工鳃功能的潜艇,希望献给国家助力抗战,最后却为保护设计模型而葬身江海。这是战争年代的一个伤感的爱国故事,但整体的叙事逻辑却与《北爱》有异曲同工之妙,关乎民族与国家,关乎牺牲与奉献,但最重要的,是关乎救亡图存的一个重要母题:发展科技。许地山是一个带有宗教情怀的作家,在这篇小说中显然也更多关注老科学家个人的意志和主体性,但他正是在这种对个人的关切中触及了重要的时代问题,即提请全体国民关注,在危机时刻真正对国家和社会起实质性推动作用的力量是什么?在“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已然成为一种共识、在国内外大小环境日益严峻复杂的当下,老藤回到了社会发展的源初起点,以最直接的方式向自己的故土表达了单纯的理想与愿景。

  值得注意的是,小说在塑造苗青这一人物形象时,着重谈到了她每晚“静默”的习惯,即在晚上的几个小时中不和外界有任何联络接触,专注于自己的研究计划:

  大仙认为人在静默的时候,灵魂会出窍,并四处行走,绘画就是在捕捉并描绘灵魂独行的身影。苗青则认为自己在静默时,游走的灵魂会倦鸟一般归巢,安静的连一声啼鸣都没有,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按下了暂停键。

  这是科学家和艺术家对同一问题的不同看法,但他们显然共享了一种核心理念,即面对纷繁复杂的今日东北,面对各自的志业,他们都以自己的方式献出了自己的“灵魂”。不管世事如何纷扰,不管关于东北的议论有多不堪,这片土地上依然奋斗着热爱它的人,他们承继了父辈的理想和志愿,并用自己的血汗与灵魂继续耕耘和浇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多数人习惯将一切的污浊与黑暗归罪给社会,并于其中总结出一套所谓的“生活哲学”,视单纯正直为可笑,视牺牲奉献为荒谬。然而,被嘲笑与被鄙夷的人却从未消失,他们在以自己的志趣坚定地生活于寄托了梦想的土地。

  人在做天在看,这话不是他的发明,但他有科学解释,他说人说的话、做的事,都会以某种波的形式被宇宙接收,宇宙是无限量储存器,所有的信息都会被储存,至于什么时间重新浮现那是另一回事。所以人不能欺天,欺天必遭天谴。这个观点不像出自科学家之口,但反驳的人也找不出根据,毕竟有个物质不灭定律在那里。

  或许“科学的尽头是神学”并非真理,但这句话的底色却有着最隐晦的智慧,它在召唤人性中最朴拙的部分:做善良的人,做有所敬畏的人。老藤以回归传统的现实主义表达塑造了新时代东北土地上的奋斗者群像,他们是东北的续梦者,是科技力量的实践者,更是人性的召唤者。老藤以朴素的笔法却表达了时代的深刻性,表达了人的大爱和精神,他仿佛书写了一封期盼东北大地焕发生机的公开情书。

  2022年10月29日

  于北京万泉庄



  …………

  第十章:辛丑海青击鹄

  5

  全体项目组人员进入屏蔽状态前一天,杜小明出院要求归组工作。

  苗青问情况,主治医生说是病人坚持要求出院的,从病情看,还达不到回岗位工作标准,不过可以回家静养,慢慢恢复。

  杜小明来到苗青办公室,指了指太阳穴说:“我没事了,这期《航模纵横》的稿子都是我在病房里审读的,我现在感到头脑很清楚,像刷子刷过一样又新又亮。”

  “请坐吧,我们的弹射英雄。”苗青起身请杜小明坐下,“还服药吗?”

  “口服一些花花绿绿的药片,既然医生让服,我只能服从。”看得出来杜小明对口服药不是很认可。

  苗青心里清楚,项目组所有人员都期待着G31首飞这一天,杜小明又怎么能在病床上躺得住?这些日子,各组人员见面虽然正常打招呼,但许多人面色凝重,从神情上能看出某种紧张。苗青好几次看到鲍总在车间里手插裤兜走来走去,她知道那裤兜里有黑白两粒棋子。她告诉杜小明,所谓屏蔽期,就是在这个阶段内不许与外界有任何联系,无论是谁,一律按顶格保密规定管理,不知他的病情能不能扛得住。杜小明说他的脑震荡是G31带来的,G31首飞,他的大脑就没有震荡的理由了。一句话把苗青说笑了,她同意杜小明归组,考虑到他身体状况,让杜小明留在自己身边配合龚助理工作。杜小明说回来就成,做什么工作没挑剔,但他提示苗青,身边有一个爱提不同意见的人会很闹心,自己不会因为是助理就事事都听苗青的,和王野相似,在工作上他也会坚持自己的观点。苗青说闹心不是坏事,问题往往出现在顺心的时候,当周围都是一片喝彩时,突然出现几句骂声,会让当事者保持清醒。

  杜小明睁大眼睛问:“您真这么想的?”

  “这还有假?”苗青有些诧异,这确实是自己真实的想法。

  “您的成熟与年龄不符,”杜小明摇摇头,“三十岁出头的人,怎么像个城府极深的老干部,是什么造就了您呢?”

  “是事业,是G31这个大事业锻炼了我。”苗青说,“您也是,如果不是为了G31,怎么会舍身去坐弹射座椅?所谓时势造英雄,莫不如说事业造英雄,离开了事业,你我就是描图编稿的技术员。”

  杜小明站起身道:“我向您表个态,G31结项后不管您搞什么飞行器设计,也不管在编不在编,我都是您永远的助理。和您在一起能感到一种事业的原动力,让人觉得浑身有力气。”

  “过奖了,杜老师,不过下一步确实有新的设计计划,那个计划会更宏伟。如果可能,希望得到您的支持。”苗青说。

  杜小明说好,他会时刻等待召唤。考虑到苗青时间宝贵,不便更多打扰,他起身告辞了。

  首飞前所有工作都在紧张进行。最为关键的一周,鲍总每天睡眠不到三个小时,苗青、白院士、刘总等几位一直吃住在试验车间,来自909所的王野牙龈肿痛,天天捂着半边脸在现场。

  一天清早,苗青发现鲍总呆呆地坐在车间门口的台阶上,全副武装的门卫在一旁愣愣地看着他,不敢上前询问。苗青走过去,问他是不是心脏不舒服。长期睡眠不佳影响最大的是心脏,为了防止出现意外,随队医生给项目组每人配了一个小急救包,要求大家必须装在工作服上衣口袋里,以防万一。鲍总摇摇头,慢慢地向苗青伸出右手掌,掌心是一枚裂成两半的黑棋子。

  “天哪!您把棋子捏碎了?”苗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黑棋子是玛瑙磨制,硬度超过玉石,鲍总竟然能把玛瑙捏成两半!

  “这不正常。”鲍总喃喃地说,“我出来遛弯,习惯性地插进兜里捏几下,一出大门,它竟然裂成了两半。”

  苗青明白了,鲍总是由棋子的破碎产生了联想,于是变得忧心忡忡。她知道,人在高压之下,往往认为某些现象是上苍暗示,比如当年张学良在解决杨宇霆、常荫槐之前,因为下不了决心,就通过抛硬币来下的决心,而张学良本身不是个迷信之人。鲍总随身带的棋子碎裂,让他产生了某种不祥预感。

  苗青想,必须转换一个角度来看待这个问题,在心理上给这位压力山大的领导松绑。她忽然就想到了大仙,若是大仙在此,一定会找到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来卸下鲍总的包袱,但现在是屏蔽期,不能与外面联系,有急事需要去庄大校办公室打公用电话。她从鲍总手里接过那两半黑棋子,棋子裂得很齐整,应该原本就有绺裂。她忽然想,鲍总裤兜里的棋子是黑白两枚,黑子裂了,白子应该完好,对了,就在黑子上做点文章。

  “鲍总,我觉得这是一个好预兆,”苗青很平静地说。

  鲍总抬头看着她,眉头蹙了蹙,问:“怎么说?”

  “因为这是一枚黑子,黑代表敌方,敌方瓦解破产,应该是吉兆呀!”

  鲍总眼睛一亮,猛地站起来,从苗青手里要过破碎的棋子,看了看,忽然用尽全力抛向远处,转身对苗青笑着说:“对,我们是在一张白纸上研制G31,当然是执白子,白子完好无损在我兜里呢。”说完,他掏出那枚白棋子,靠近嘴唇吻了吻道,“走,去食堂吃饭,早餐我要吃两个白面包子!”

  离首飞还有七天,杜小明还是倒下了,小脑有一根很细的血管出现血栓,导致身体无法保持平衡。在发病前一天中午,他和夏总发生了一次小争执,争执的是件小事,是关于抗荷服和减速伞问题。杜小明认为这两者有需要改进的余地,还举了某国飞行员因过载昏迷导致机毁人亡的一组数据。夏总认为这两项已经试验合格,不应该有问题,但杜小明倔脾气上来了,说了一大堆改进的理由。夏总因为精力集中于飞机本体上,就让苗青处理杜小明提出的问题。苗青认为杜小明的担心有道理,就让他形成一个简明扼要的报告,列出问题并提出改进意见,时间越快越好,不要影响首飞。杜小明连夜写了份报告送给苗青,然后长舒一口气道:“我没白来,还是做了点小事情。”苗青说:“人命关天不是小事情,更何况一旦飞行员出现状况,项目组一切心血和努力都会付诸东流,这个责任谁也付不起。”苗青见他脸色不好,让他回去好好休息,不要忘记服药。杜小明说口服药都是早晨吃的,半夜不用服,不过感到有点犯困,回去好好睡一觉。

  次日一早,杜小明在走廊就走不直了,需要扶着墙才能行走。苗青派人把他送到医院,一检查,发现是小脑一根细细的血管在作怪。杜小明在病床上不能动,一动就眩晕呕吐。他知道自己无法回试验车间工作了,对前来看他的苗青说:“首飞式电视会不会直播?”苗青摇摇头,这种项目不是航天发射,怎么可以直播呢?但她向杜小明保证,会将解密后的首飞录像给他拷贝一份,留作纪念。杜小明眼里盈满了泪水,紧紧咬住嘴唇。苗青抓起他的手用力握了握说:“放心,我回去组织人研究你的报告,有问题的话立行立改,你安心养病。”

  苗青在离开病房时,杜小明声音微弱地说:“对不起,我有点吹毛求疵,给项目组添了两次麻烦。您知道,我编杂志时不允许有一个错别字,标点符号也不能错,这毛病改不掉了。”

  苗青返回来,俯下身说:“杜老师,我可以告诉您,您这不是毛病,我们需要您这种吹毛求疵的专家!”

  离开病房后,苗青有些情绪失控,单手扶墙平静了好一会儿。楼梯口,几个工作人默默地看着她,谁也没有说话。

  首飞如期进行。带有迷彩遮阳棚的观礼台庄重大气,像高规格的演习。当G31被牵引至机场褪去机衣,观礼台上的贵宾集体起立鼓掌。魔幻般的机型以及符合目视隐身概念的铅灰色涂装,让G31颜值爆表。

  天气晴好,白日高悬。因为新冠疫情防控需要,观礼台上每个贵宾面前都摆着医用口罩和军用望远镜,但没有人戴口罩,大家都怕戴上口罩影响观望效果,倒是每个贵宾都把望远镜握在手上。谁都知道,当超音速的G31剑指苍穹时,只能用望远镜来追踪。

  试飞员是个身材匀称、双眉如卧蚕的中年军人,大校军衔。前一天,苗青和试飞员做了交流,试飞员对G31设计初衷、理念以及性能等方面都做了细致了解。试飞员对国外同代战机很了解,许多性能做了对比。苗青谈了自己为设计G31是如何静默,如何调整“一个人的计划”,也说了病床上导师的期待。试飞员问她静默的感受,她想了想然后说,您知道道姑静修吗?那是一种心无旁骛的专注。苗青说:“G31成败取决于这次首飞,自己多年静默心血的结晶都寄托在您身上了。”试飞员很激动,说这么年轻的飞机设计师他第一次遇见,何况还是一位青年女性。他认为设计飞机这种事情由年轻人来担纲是对的,飞机本身是气动科学,气在万物间是相通的,年轻人的升发之气会注入飞机上,别人也许无法理解,但试飞员真真切切能感觉到。所有的飞行员都认为飞机是通人性的,人机合一是飞行的最高境界。他说首飞成功后一定要和苗青合影,因为G31对军人来说,是一个了不起的飞跃。

  为了首飞相关数据采集,机场周围相关空域实行了管制,总部还动用了战机伴飞。苗青和鲍总坐在观礼台第一排,分坐在北京来的总部领导身边。来自总部的领导眉眼不俗,人中漫长,端坐在那里并不与别人交流,目光一直注视着跑道上的G31。苗青猜想这位领导越是做出一副沉着的样子,越是说明他内心的不安。这次首飞意义非同小可,若是成功,明天将是全球性新闻;若是失败,三级相关人员写检查事小,国家战略受到影响才是大事。鲍总多次强调这是一次无论如何不能输的战役,必须赢。但鲍总为了给她减压,不止一次说要沉稳、沉稳、再沉稳,既然是试验飞行,谁也打不了保票,要直面任何首飞结果。苗青由鲍总的话,马上就想到了大仙那句在朋友圈有影响的名言:小心、小心、再小心。

  让苗青遗憾的是导师无法来参加首飞观礼,总部派人联系了导师,但病床上的导师行动不便,无法出行。导师捎了一句话给苗青:“发明创造,需要人的全部生命。”苗青知道这句话的出处,因为导师在授课时常常提到这句话。她很清楚,病床上的导师、马歌,包括护理导师的大仙,都在关注这次首飞。她能感受到有许多力量在向自己肩头汇聚,她在日记本上写了四句诗:

  柔嫩的肩上一匹白马飞奔

  带着草香、花瓣和鸽哨

  远方是彩虹架起的桥,美丽却脆弱

  我知道,它们不是永恒

  头天夜里,苗青无法入睡,自己到楼下踱步。令她吃惊的是,尽管子夜时分已过,但鲍总、夏总、白院士、刘教授、王野、庄大校等专家和领导的房间都没有熄灯,好像新年守夜一样灯火明亮。与守夜不同的是每个房间都很安静,也不见窗前有人影走动,想必大家都在卧床,但都没有睡意。她想起远在北京的马歌,马歌如果在此也一定不会入睡——人在激动的期待中,瞌睡虫会开小差。早晨在来机场的大巴车上,她注意到人人皆无倦意,个个都双目炯炯,有几位平时脸色晦暗的人,竟然变得红光满面起来。

  一切准备到位,只等鲍总发出指令。鲍总与C位的总部领导耳语了几句,扶了扶麦克风,正欲发话,突然机场上空飞来一只游隼。这只游隼竟然在G31上方盘旋起来,很显然这架造型奇特的新机引起了它的好奇。尽管机场启动了驱鸟音响,但游隼这种大型猛禽很难驱赶,以往对这种不速之客只能由工作人员用网枪去捕获。鲍总叫来工作人员,坐在C位的总部领导摆摆手制止了。领导慢条斯理地说:“雄鹰来贺,不得失礼。”

  游隼在盘旋了几圈后,向辽河方向飞去,观礼台上的贵宾们通过望远镜向这位不速之客行注目礼。苗青抬头望了望,初秋的东北,暑气渐散,碧蓝的天空成了一个无边的大舞台,几朵白云棉花糖一样浮在空中,让蓝天有了甜丝丝的味道。鲍总下达了起飞指令,威武的试飞员正步走到观礼台前,郑重地向观礼台敬了个军礼,然后登上一辆敞篷吉普车缓缓地驶向跑道上等候的G31。此刻,G31像一只巨大的游隼站在那里,机上的白色标识十分醒目。苗青的心似乎被一根细绳系着,一点点往上提。她注意到,试飞员走到飞机前并没有马上沿着天线式的登机梯进入驾驶舱,而是立正站好,向飞机敬了个军礼。这一幕,让苗青心里一阵狂跳。她知道,试飞员这是在与飞机交谈,想要达到人机合一的境界,双方必须高度默契。

  登机,关闭舱门,飞机在跑道上缓缓启动,身姿轻盈、优美。观礼台上有人发出赞叹声。

  飞机滑翔至主跑道起点,没有马上加速起飞,而是停了下来。苗青心里清楚,试飞员应该是最后一次检查各种仪表、开关和显示器,这是有经验试飞员的标准动作,多检查一次就多一份保险,更何况这是新机型首飞。

  飞机在人们期待的目光中开始滑行,低速、中速、高速然后减速回转,重新滑行、加速冲刺、拉升!几秒时间,飞机像一支灰黑色的箭,斜刺里冲上蓝天。起飞成功!观礼台上响起掌声,苗青发现,包括鲍总在内的所有人都在鼓掌。唯有坐在C位的总部领导没有放下望远镜,还在认真观察飞机的爬升状态,远处,有一架伴飞战机在平行飞行。

  飞机在空中按照飞行大纲做着各种规范动作。

  望着空中的飞机,苗青眼睛湿润了,望远镜里的飞机忽然变成了一个编队,一架接一架从天空飞过,她心里记着数,一架,两架,三架,一直数到十九架,编队才全部飞过。她知道自己走神了,放下望远镜用湿巾擦了擦眼睛,定睛再看,飞机正在空中做翻转动作。她吃了一惊,这个动作应该在调试试飞和定型试飞时才可以做,首飞原则上是不能做的。但试飞员在空中有临机处置权,正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如果试飞员有把握,首飞时也可以做有限突破。

  首飞时间一般都不会很长。当G31矫健的身姿平稳地落地,白色的减速伞在机尾孔雀开屏一样张开的时候,观礼台上第一个站起鼓掌的是坐在C位的总部领导。领导笑了,笑得至少露出八颗牙齿。领导先是拥抱了鲍总,然后又转身和苗青握手。因为各项数据没有汇总过来,领导说话很谨慎:“中!中!中!”

  夏总在鲍总邻座,探过半个身子补充了一句:“比预想的好,接下来的调试和定型试飞会顺理成章。”

  观礼台谁也没有走,试飞员从飞机上下来,敞篷吉普车将他载到观礼台前,试飞员登上观礼台,在总部领导前立正、敬礼,报告首飞任务已经完成。总部领导将一份红色的首飞证书颁发给他,然后大家一同起立鼓掌祝贺。

  全体人员乘大巴返回集团接待中心,那里会有一个事先安排好的迎接仪式。车上,鲍总告诉苗青,回到中心后可以通知大家解除屏蔽,除涉密事项外,其他外联可以正常进行。

  没有谁打电话,因为所有的移动通信工具都在庄大校的屏蔽柜里。

  …选读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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