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兰,以及三个傍晚》
二月兰,还叫诸葛菜
是我不愿接受的
但春天不关心性别,也不耍弄心机
在坡地、岸边、树荫下集结
你推我搡、吵吵闹闹
叫住你
这个春天,帐篷,笑声
鲜亮的孩子,唤醒了去年的湿地
当然,那个毛茸茸的傍晚
二月兰肯定参与了游戏
孩子们欢叫,追逐
带出的风,频率等同于
它们轻轻点头,彼此应和
第二个傍晚,吹着微风的河岸
一对崭新的人,顺着光、逆着光
怎么也逃不出摄影师的眼睛
剪影,橘子瓣儿硬糖,慢慢化开
白纱新娘,麻花辫子的边缘
镀着稻草色的金黄
谁的手机里,恰巧正在悠悠地唱
灰姑娘,我的灰姑娘
……涨潮了
紫色,夜,忧伤的尽头
二月兰,开在四月
第三个傍晚,一位老人坐在轮椅上
两位年轻人站在老人身后
落日收起它的余晖
在河面上,洗它的画笔
顺便使崭新的画作,定格
他们望着河水,也可能是对岸
浪花没有变,海鸥没有变
二月兰还是去年的家族
点灯的、空着的城市,一切也都没有变
《此刻》
此刻,一位亲人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
我萎在沙发上,饱受疱疹之苦
想到此刻正在发生的
心一阵软,一阵硬
窗外的豪雨,时续时停
代替谁,在哭
当我写到“此刻”
心中还想着北京即将出生的孩子
正和妈妈去往产检的路上
一个巨大的谜题,正在一点点揭开
沉重、幸福,如楼下花园墙垛上
禁不住重量的大冬瓜,隐约蒙着霜
想到这儿,太阳竟奇迹般地一跳
冲出了云层
这复杂的时节
水稻灌浆,葡萄藏好糖
秋风和寒蝉,接了后半夜的班
处暑了,假设这个孩子如期出生
不再是狮子座,而是处女座
当初,多么讨厌处女座啊
但是现在不同了,我瘫软如泥
为所有苦难中的孩子以及人,心颤
——我将抱紧一小块寒冷和疼痛
用他脸上的阳光和水的眼眸
慢慢化开,清洁
《最后的枣》
荒野廓大
几棵枣树是可以忽略的
何况,一道土塬压低了头颅
它们横向发展的趋势十分严重
以此,与乌有的压迫抗衡
像拾了宝贝的孩子
人们兴奋地奔跑、喊叫
远山也跟着起哄
我呆立着,四伏的寒气
从脚底升腾
枣树遒劲的枝丫、尖锐的刺角
多像利爪
残存的几粒红枣
正被隐身人把玩于
股掌之中
《看富士山》
上午十时,游客们艰难地
爬上了指定的观光点
气喘吁吁地问导游:接下来
我们做什么
导游朝他们努努嘴
查《旅行指南》
只见“指南”上面赫然写道
上午10:00—11:30
看富士山
《春水流》
已经三月了,还有这么大的雪
真是少见
它们有白糖的品质和黏性
在怕甜的年纪,它们让我警惕
不过,草本植物喜欢
土里刨食的庄稼们喜欢
伙计!来点儿甜头吧
大地需要喂养一垄垄庄稼
庄稼,需要喂养一茬茬人间
于我而言,五十年已经过去
如果是纪录片,可以插播黑白画面了
调皮,动荡,微凉的雪花闪闪
话外音意味深长地说:“半个世纪以前……”
这古老的敌意,其实与时间根本无关
地震,疫情,战争,空难
惊心动魄与悄无声息,都在改变
唯有窗前土坡上的三五棵杜仲
绕过纷披列阵的榆槭杨柳
于清晨六点零七分
让我看到了第一缕曙光
鹅黄,像流动的春水一样
年轻的光,清冽,温柔
治愈,败火,微微地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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