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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涛:我不放过每粒尘土
来源:文学报 | 作者:薛涛  时间: 2022-09-19

  作家薛涛的小说新作《桦皮船》,聚焦非物质文化遗产桦皮船制作技艺的传承与发展,探秘祖国边疆“后的狩猎民族”鄂伦春族的传奇故事。桦皮船是以桦树皮制成的、用于渔猎生产及水上交通运输的工具,小巧轻便,在水中可划行,上了岸可用肩扛。作品以小小桦皮船贯穿少年乌日的成长过程,也折射出社会生活的发展变迁。在薛涛笔下,传统和现代彼此交融,向着更广阔的未来拓展。

  记者:可否聊聊您近期的作品?

  薛涛:那就从此时此刻聊起吧。我正在记录一只棒络新妇结网的过程。这只黄绿相间的蜘蛛利用两根韭菜苔做立柱搭建自己的天网。有了这张新网,这只棒络新妇又可以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我也没闲着,前天还割下一把韭菜,用鸡蛋炒吃,得以补充蛋白质、维生素A、胡萝卜素、钙、磷、硒等养分。我的小狗球球也时不时衔起一根韭菜,表情凝重地咀嚼它……一年来,我暂居辽东山区的白旗镇做乡村工作,并时刻盯着这里的万物生长、草木荣枯。这样的写作像一种心灵修行,跨越了文学、美学、科学、哲学的疆域。写到这里时,藏在南山下那棵栗子树里的树蛙呱呱叫起来,提醒我就此打住,再说就啰嗦了……近期,我在写一个小地方,这个小地方非常大。我时而感到自己渺小,时而认为自己了不起。更多时间,我忘记了我,完全融入周边的山野……

  记者:中国儿童文学作家敢于处理“重”的题材,这在近年来现实主义创作、主题性创作的蔚然大观中也可见一斑。但儿童的心灵和思维又是轻盈的,题材的重与童年的轻之间是否存在一个平衡点?

  薛涛:当这个问题提出来时,我想反问自己:“你的创作算主题性写作吗?”

  我总体上不算这个“流派”。不过,我有个别作品确实取材于某个特定的领域,这个领域是比较“重”,也比较“大”。比如《桦皮船》就涉及到一个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桦皮船制作技艺。我在准备这部作品时时刻不敢忘记我的领域——儿童文学。这本书的读者主要是儿童。因此,这个“重大”的领域只能是骨骼,我要写一个有血有肉的好看故事,这才是最重要的。恰好“桦皮船”是一种轻盈的船,材料特殊,本身就颇具游戏元素。于是,我轻而易举让它与一个男孩、一个老人之间发生了曲折离奇的故事。少年与老人扛着桦皮船从沈阳出发,踏上返乡之旅。

  两个人时而乘火车,时而搭汽车,时而沿呼玛河而下,一路上结识不同的旅伴,一路上也与过往的岁月与文明告别、和解,奔赴开阔辽远的前程。这个故事犹如公路电影般离奇,也不乏旅行+成长的深意。小读者完全可以沉浸在传奇探险的故事中,跟随主人公的旅程完成一次愉悦又感动的心灵洗礼。通过《桦皮船》的创作,我体会,儿童文学创作者时刻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我们是为孩子写作——为曾经的孩子,现在的孩子,未来的孩子。明确这个定位之后,再去侍弄“重大”题材。思来想去,我没什么绝招,尽量“举重若轻”吧。这是一个作家(尤其是儿童文学作家)的平衡术,也是基本“能耐”,更是不能违背的“武德”。

  记者:在实际创作中,即使面对同个题材,儿童文学的非虚构和虚构处理也有着很大差异。在您的作品中,为何会选择以虚构和故事的方式来承载主题性创作?

  薛涛:我没有非虚构写作的经验,我从中体验不到自由,因此也就不快乐。我写作是为了酣畅淋漓的表达,不是为了难受。于是在动笔之前就把这部作品定位为小说。既然是写一部小说,除了故事的方式还有别的更恰当方式吗?如果没有结实牢固的故事,我绝对不去触碰主题性的东西,那不是我的“菜”。倘若有了“故事”,我就能为所欲为,没有什么不能写的了。卑微的,可写;重大的,可写;爱恨,可写;生死,也可写。至于分寸的拿捏、立意的深浅就靠我的本事了。“桦皮船”首先装载了好看的故事,然后才是“非物质文化遗产”。

  记者:虚构的方式,也决定了作者情感是内化在故事中,而不是非虚构式的直接抒写和呈现,这其实对作者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是间接的、又是真挚流露的。您如何看待?

  薛涛:创作《桦皮船》之前我花了大量时间做准备。我读了近百万字的资料,还多次去兴安岭做田野调查,我与“桦皮船制作技艺”传承人郭宝林夫妇成为忘年交。我不仅在积累素材,更是积蓄情感。我的作品大都是在情感饱满的状态下完成的,《桦皮船》更是这样。情感不饱满,我一个字都写不出来。即便写出来也索然无味,我自己都受不了,怎么忍心拿出来给别人看。实际上,我在准备一部作品的时候,我把大量精力消耗在培养感情上面,我必须跟主要人物、次要人物建立感情,与故事的环境建立感情,就好像他们是我的亲人,就好像那地方是我的故乡。自认为情感储备充足了,我动笔写作《桦皮船》。这时候,我感觉写的是“自己的”故事,主人公搭车撑船回访的森林小镇就是“我的”故乡。

  记者:对您而言,在主题性创作中最难的地方在哪里?您在具体写作中是如何处理的?

  薛涛:难处太多了,最难之处还是说真话、写真情。小说创作赋予我虚构的权力,这权力太大了,如果不加约束将无上限无底线。我经常反复打量自己的文字,那里面有几句真话,有多少虚情假意。我尽量把虚假矫情的字句段落勾下去。可是我无法将这些坏东西剔除干净,这注定我不会有太大的出息。这些东西把我局限在一个狭小的世界里,挣脱不出去,令我痛苦万分。我经常辱骂自己:你这个虚伪的家伙,你不配写作。

  记者:之后是否已经有展开或者筹备中的创作计划?

  薛涛我不太喜欢谈论自己的作品。在没面世的时候,我更不愿意谈论它们。

我正在整理山居生活的一切,每一个细微的细小的东西都舍不得漏掉。我就像在金作坊里收集尘土的学徒,不放过每粒尘土。我已经完成一些文字,但是还没交给出版社。我对这些“微尘”有信心,期待明年开始它们被陆续打造成“金蔷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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