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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芸众生何有相
——读老藤的《猎猞》
来源:《小说月报》公众号 | 作者:曹 辉  时间: 2022-06-20

​  深秋的夜,思绪在阖上《猎猞》的这一刻,如夜色,青幄四张。

  不得不说《猎猞》是当代文坛的一股清流。原因不外,当下文坛奇葩甚多,文学作品的内容也是乱花渐欲迷人眼,更迷人心。《猎猞》如一股雄浑苍劲的秋风,虽与时代大多数作家创作的内容大相径庭,甚至可以说格格不入,但却让人有种久违的阳刚之气,扑面而来,着实痛快酣畅。

  当下文学创作的内容,要么爱情为主,要么爱情为辅,连战争片都以爱情为装饰,似乎没有爱情这个引子,文学就就不生动了似的。老藤分明在力挽狂澜,刷新世人离不开爱情的观念,用如橼大笔,为世人还原一个没有爱情的单纯的男人与男人间的世界,一个曾经赫赫有名的猎手与林业派出所所长之间、为狩猎展开的斗智斗勇、相互“过招”的现代故事。仅凭这一点,可见作者的人品,也贴合作者自言其是孔子粉丝的映射。

  谈及小说,一般来说,包袱抖得越多越炫越招人看,线索越扑朔迷离越好。《猎猞》的包袱抖得不炫,但有质感,不算奇特但有力度,故事情节随作者笔触扎实伸入,一招一式都稳健有余,给你的感觉是这部小说不是搭花架子,让你读着心安而不浮躁。妙在线索的安排上,该小说的线索有二。一是禁猎,二是猎猞。双线并走,以最终也没出场的大猞猁为主线,虚虚实实,影影绰绰,这样的巧思又超出阳刚之境,有铺垫的细腻在其中,可见作者酝酿思考的深度和慧黠。当然,小说的背景,也耐人寻味,那是一个恢宏的历史大画面,是一个真实的时代的缩影,没有亲见抑或亲身经历,不足以写《猎猞》,更不足以谈禁猎缴猎枪。

  读了《猎猞》,我想到了庄子,还想到了作者之前的一场公开课。有人说庄子是个故事大王,老藤其人,也是个板着面孔说冷笑话的行家里手,他对动物有着别样的亲近和格外的创作欲,与庄子借物喻人、以物喻意还自不同,他笔下的动物们更见性情,俨然是人的化身,是借代手法的夸张化。这部小说中,老藤安排的人物和动物,都有足够的特色。譬如主人公金虎,响当当的男一号,“一枪飚”的绰号在时代的风云中,毕竟要成为过去式,换谁谁心里都得有情绪呀。但这个典型的东北汉子,外表粗犷,内心温柔,他在人生的最后阶段,悟到了人与自然平衡和保护动物的重要性,是以,就算政府不禁猎,他也会金盆洗手。但,他与胡所长之间的矛盾,是士可杀不可辱的血性,与狩猎禁猎并不相关,那是男人间的较量。是以,金虎不肯相让。相对来说,林所长这个人物的刻画,也蛮有意思,对工作当然没得说,兢兢业业,恪守职责,但与金虎之间的关系处理上,显见短板,不懂化敌为友,缺乏工作方法,这是林所长的人物缺陷,唯如此,才更显真实。小说名字叫“猎猞”,自始至终,大猞猁并未出现,只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把红獒咬死了,足见其威武霸气。替身灰狐狸最终死于高老大的枪下,至于那些作为诱饵的鸡和羊,都是配角中的配角,但不可少,就像老莫和苗魁一样,也像这滚滚红尘中,每一个生命,在他人眼中可有可无,无足轻重,但在自身的世界里,都是独一无二的。

  但凡提到小说,情节是绕不过的话题。这部中篇小说也不例外。从小说的名字到开头,乃至结尾,一直在吊读者的胃口,猎猞嘛,围绕猎猞的种种人与人、人与物的交织,像拉场戏一样,引人读下去,读到中间,读者肯定会想,冲“一枪飚”的枪法,猞猁最后应该被猎到,你看小说中间铺排多少场景,左一只鸡右一只鸡的送入猞猁口,还有小羊,还有背景的转移,真是一波三折,让人瞠目结舌,这真是有点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的架势,志在必得呢。然而,事实是,小说的结尾出人意料,大费周章,大猞猁却把一干人等给耍了。原来,猞猁这小动物,如此厉害啊!可见,身为灵长的人类,在聪明方面,是有对手的,千万不要自骄自傲哦。

  说以《猎猞》,不得不说一说这部小说的“道具”。“红箭”是把枪,死的道具,以上缴为其结局,在小说开篇就成了昨日黄花,是整部《猎猞》的陪衬。而红獒作为活生生的“道具”,在小说的中间仍然改不了“不得善终”的命运,而且是横死,被猞猁咬断喉咙死的,那叫一个凄惨。这种写作手法的运用,让小说既中立又个性,既入世又出世,既大俗又大雅,既血腥又跌宕。不由想到作者的身份上来,这个喜欢舞文弄墨的东北汉子,身份标签确切说来还是如假包换的“儒生”,儒生写小说,让人竟读出了三侠五义的味儿,真是件怪事。

  小说的魂,是个读者容易忽略的噱头。其实,这才是作者千呼万唤没有点明的主旨。一个猎人,在暮年时,对自己狩猎生涯的主动被动放弃,其实是心的回归,是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一个绮念。一个没多少文化的猎人都能悟到的理儿,金虎不执行胡所长的命令,不是他不响应国家的禁猎号召,而是对自己狩猎生涯画上一个句号的遗憾和惆怅,打了一辈子猎最后做了羊倌的不得已而为之的不甘,却在时代洪流推动下,只能成为前浪的认命与反思。而林所长,这个明是主角实为配角的小官吏,固执中不乏正直,亦有他可爱的人格亮色。小说是一个作家的精神长相,心中有什么才会下笔写什么。人心正时,下笔自正。这本中篇小说《猎猞》,于读者来说确实是心足以思,目足以识,行足以信的阳春白雪,但它又是深得美人在骨不在皮的美之内涵。细思,就会发现作者和主人公金虎最后合二为一的那种奇妙感觉。金虎的迷途知返也罢,林所长的以身载道也好,最后的最后,三者殊途同归,不管有文化没文化,他们都成了禁猎的符号,作者的人格是所谓的“内圣外王”的人格,这也是他小说的内核,是儒家以艺术为道德教育的工具。

  要是自己的梦自己圆的话,还是借用老藤在《曾经的杀戮在生命的黄昏已经不是荣光,更多的是内疚和忏悔》中所言比较好,他说:“老猎人说猎手到了晚年大都睡不好梦不安,有的甚至会得一些怪病,他有个专门下膛线捕猎黄鼠狼的朋友就是被莫名的腹痛折磨而死,连医生都找不出病因。老猎人这样说当然有些迷信色彩,但垂暮之年的猎人不愿意多谈昔日辉煌却颇有共性。每一个即将踏上奈何桥的人,都会有意无意地回望自己的来路,曾经的杀戮在生命的黄昏已经不是荣光,更多的是内疚和忏悔。”

  东一嘴西一嘴,就说到了这部小说的结尾。用对比的手法,写出胡所长的顽固和职业病,也算得上是爱岗敬业的典范,当然,个中不乏因公假私的小性子。妙就妙在最后的那个特写镜头:走出不远,胡所长在他的耳边轻声说着什么,他听了几遍才听清楚,胡所长是说:“别忘了猎枪,那是物证。”这样别致的结尾,非常人所能道也,足见作者功力,也在惹人发笑的同时,余音绕梁,耐人寻味。至于后来胡所长和金虎怎么交锋的,那得看作者想不想接着写番外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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