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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的湖
来源:2021年8期《海燕》 | 作者:力 歌  时间: 2021-09-22

​  老人举起望远镜努力搜巡。随着镜头的移动,蓝天白云映衫下的湖面,碧波荡漾,时而有鸟游弋,时而有鸟飞翔,水天一色的湖点缀出几番的灵动。

  老人的眉宇间不禁抖动了几下,放下望远镜,脸上不免流露出一种失望。

  春天如同苏醒剂,催生了老人生活的屋船周边的莲叶冒出新芽,不停地向上窜长,压得那些败落下来的梗叶一点点地沉降下去,空气里弥漫着清新甜润的气息,一改冬日寒冷带来的紧迫,使得天地之间更加宽阔辽远,可这些没有让老人愉快,反倒更加惆怅起来。

  在这时节,那些在洪湖与他朝夕相处越冬的鸟儿即将踏上迁徙的征程,远离他几个月的时间,只有等到秋季时才能再次回归到这里。

  这里是洪湖保护区设立在下面的柴湖一带监测站,监测站的就设在一条屋船舶上。老人白天晚上都要守候在这条屋船上,在船舶的外舷边,杵着一块介绍洪湖湿地自然保区的宣传板,背后还有几块金光闪闪的牌子,上面镌刻的不是科研基地就是示范点一类的东西,让人觉得不同寻常。

  其实那些牌子都是给别人挂上去的,偶尔有些人过来,来过了就走了,没看出有些什么特别的研究,只是过马观花。领导倒也经常来,还总是跟来一些人,多是慰问的,当然还有记者作家一类的,讲些问些稀奇古怪的问题,像机摄影机在自己身前晃动,不久便有领导再次过来,会拿些报刊杂志给他,他看到在那些报刊杂志里面有自己的形象和写自己的文章,他总会认为照片和文章里面的人,不太像自己,他不觉得自己有那么伟大光荣。

  老人在狭小的空间无聊的踱步,不时焦灼地远眺,一连三天他都是在这种焦灼中度过,他盘算着那些精灵们也该出现了。

  伴着他的心事起伏,似乎听到了风吹来的声音,一种心灵感应油然袭上心头,抬望眼,他看到天际之间隐约有一片浮云出现,旋风一般地向这边流动。

  他兴奋得有些不知所措,忙将坠在胸前的望远镜拎起,横上眼眶,呈现在眼帘却是模糊一片,他慌忙地调整焦距,望远镜在他手指不断地摆弄下,焦点一点点地集中,画面逐渐清晰起来,那些鸟儿仿佛只在瞬间便近在眼前。

  他看到一群棕褐色头橙黄色嘴角的豆雁,挺着骄傲的长颈,挥动灰色的翅膀,奋力向老人所在的方向飞翔而来,

  老人兴奋异常,放下望远镜,向着豆雁飞来的方向招手,他的心如同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他随之悠扬,便用浓厚的洪湖地方乡音,哼唱着“洪湖水呀,浪呀浪打浪啊,洪湖岸边是呀吗是家乡啊。”

  豆雁群说到就到了眼前,遮蔽了老人面对的天空,上百只豆雁形成的宏大阵势,铺天盖地,继而纷纷落下,有落在船屋顶的,有落在船舷栏杆上的,而多数的豆雁落在屋船前的水里面,刚才暗淡下来的天空明亮了起来,阳光重又回到这片水域。

  浮在水面上的豆雁嬉戏打闹,发出的鸣叫有如它们的欢声笑语,它们用翅膀欢快扑打着水面,似乎用这样一种方式表达对老人的敬意。

  一只体格魁梧,身型硕大的豆雁,从船屋的顶下飞落在船舷的栏杆上,原本已经站在在栏杆上的豆雁自觉地飞起,分别降落在水里或其它的地方。

  老人认识它,它是这个群体的头雁,它不停地抖动黑褐色尾巴,覆羽白色端斑尾尖迎风招展,如同挥舞的旗帜,这是它作为一军统帅的特殊标志,显示出它在这个群体里不可一世的威严

  豆雁每个群体中都有这样一位头雁,也许是德高望重,也许年龄或是资格而获此重任,在它们之间有长幼尊卑分得很清楚,夏季之前它们要迁徙去北方,越冬时它们才会回到洪湖。

  这些豆雁从秋季归来到春季出发都会来老人这里,来时打招呼,走时来告别,这已经成为这么多年来立下的规矩,或是用一种规律来解释也可以。

  老人将自己早已经备好装满包谷的箩筐拉出来,用双手从箩筐里捧出包谷,向着湖面上这些豆雁的空中抛撒出去,招待这些尊贵的客人。

  豆雁立时欢天喜地,有的飞起落下,在空中迎着包谷张大扁嘴,有的在水中追逐着飘浮在水面上的包谷,将鸭嘴放平在水面不断地吸食。头雁也不再矜持傲慢,扑楞着翅膀,直接扎下水里,疯狂地吞咽食物。

  这些豆雁每年开春后回到洪湖,都会到老人的保护站附近的水域呆上几天,在这里有老人准备包谷一类的食物,但这些并不是它们需要的单一食物,它们并不适合在老人这片水域生活,老人的屋船处在洪湖的中央地带,四周一片汪洋,而豆雁通常在栖息地附近的农田、草地和沼泽地上觅食,只有休息时才会停留在湖中水面上

  它们迁徙去北方前两三天,总会飞来跟老人告别,每次来的时间上下不差两天,而飞走的日子却非常固定,今年它们来迟了,老人知道明天就是豆雁开拔的日子。

  当箩筐的包谷见底,他拎起箩筐倒了过来,再在船帮子上磕了磕,再拍了拍筐底,将筐底的剩余或夹杂在编织条之间的包谷抖落下去。

  老人把箩筐放到一边后,便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他用欣赏的目光,望着眼前欢快的场面,豆雁们把湖水搅得天翻地覆,庞大的阵势在湖上蔚为壮观。

  老人掏出随身携带的日记本,用笔记录下数量变化,这样可以与来时数量做比较,了解这些生灵在洪湖生长的情况,知道它们减员情况,通过这些情况大致分析出它们是生老病死,还是死于意外偷猎。

  它们在这里并不产卵,洪湖是它们恋爱的地方,它们选自到北方在5月末至6月中旬产卵,繁殖窝,一般情况下有四左右,孵化期将近一个月

  老人根据长像特征几乎能说出每个豆雁的自然状态,可以清楚地说明谁是谁的后代,甚至讲述出它们几代血脉联系,说到这些便如数家珍。

  其实这只是对豆雁的一种偏爱,他也关注其它的鸟类,他来到保护站已经16年头了,始终如一,这不仅是他的职责所至。

  每天清晨,老人都会悄悄地去清点水鸟的种类和数量,观看天上来来往往迁徙的各种水鸟,对水鸟生存状态进行仔细的观察,为各种鸟类建立档案做好记录,这样的观测日记他已经有厚厚十几本然后驾船在管辖的区域巡逻,搜索有无可疑的偷猎者。到了冬天,经常有鸟儿误入迷魂阵,被困在里面等死。有的地方洪水较浅,船艇进不去,老人顾不上天寒地冻,赶紧脱了衣服踩着淤泥趟着水过去,解救出来困在网里的鸟儿。没有受伤的鸟当时就放飞了,对受伤的鸟,他就带回来喂养,有一次,老为了救一只在湖里受伤的白鹳,还险些丢了性命。时间长了,鸟儿对他有感情了,老人走到哪里,鸟儿就跟到哪里。老人还有一个习惯,就是每次刮风下雨以后,他都会划着小船靠近芦苇丛中或水草叶上的鸟窝,看看它们是否完好,鸟蛋有没有滚落,幼鸟受伤没有。这个豆雁的大家族,就是专门寻他而来,与他结下了不解之缘。

  望着欢聚一堂的豆雁,老人不禁想起了家人。

  要知道一人远离自己的家人,守护一个湖,与鸟同伴,忍受常人难以想象的孤独监测站出行不便生活条件简陋,湖面上条件十分的艰苦,夏天酷热,冬天寒冷,有年轻人揣着梦想来了,可坚持不了多久,只能满怀失望地离开。而老人始终坚守在这里,这些年来老人就连节假日和春节都是在监测站度过,而且又没有多少收入,老婆因为他坚守保护站岗位与他离了婚,儿女当年也对他的作法不理解,孩子们结婚的结婚出嫁的出嫁,跟他少有来往。近几年洪湖环境大治理,渔民上了岸,他的儿子住进了城里,还承包了几十亩鱼塘,一年收入十几万。他终于理解了父亲作法,看到日渐衰老的父亲,担心父亲一个人在监测站生活孤单无人照顾,几次三番地动员父亲帮他照看鱼塘,这样不但清闲,收入还高。可是老人就是舍不得这些在身边翻飞的水鸟和他朝夕相伴的屋船。

  老人站起身来,用食指清点着每一只豆雁,以往他会找到夹杂在豆雁之中的那只他最关注的一只,可查来查去,却唯独找不见那只雁,就连这只豆雁在春季带回的四只小雁也不在其中,这让老人充满了怀疑和担心,他怀疑那几个小雁,应该算是雏雁会不会体力不支而掉队,这种情况经常会发生,往往这种情况会让母雁留下来照顾,常会有落单这种情况发生的可能性。更让他害怕的,也是他担心的就是遭遇不测,想到这里,他的眉宇突然抖动了几下,让他心烦气躁起来。

  老人环顾无果后,他又在豆雁那里寻找答案,可它们不可能人提供答案。随着飘在水面上的包谷渐渐地减少,刚才争抢激烈场面也趋于平静,吃饱喝足的豆雁悠然自得在水中游荡,无视老人的急切。

  这时,老人仿佛听到了某种召唤,或是听到船屋内的某种的声音,刺激了老人敏感而又脆弱的神经,他车转身去,大步流星撞进船屋的门,面前一切,让他豁然开朗。

  不知什么时候,这里闯进一群豆雁,他知道这肯定与那只关注的豆雁有关。

  正在地上吃食的群雁被突然撞进的老人吓得扑楞着翅膀躲到一边,惊恐地望着他,只有一只豆雁毫不在意地站在被掀翻苇编盖的箩筐上,全然不在乎老人的存在,继续大口大口地咀嚼着里面的包谷。

  老人看到被它扇下来一地的包谷,又好气又好笑,笑骂道:“你这个家伙,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哪,一点也不客气啊,上我屋里来开小灶哈。”

  豆雁这才将它长长的脖颈扭转过来,伸向于他,现出一副调皮可爱的神情。

  老人顺势用手点了点它的棕色的头顶,教训说:“你的这副德行可别带坏了孩子们。”

  春天它们飞来时,老人就已经知道它有了四个子女了。子女们对老人还显得很陌生,躲在一边偷觑着老人与自己母亲的交流,认识到老人没有敌意,或许是母亲的召唤暗示了它们,它们又试探着回到原来的地界吃了起来。

  躲在一边的那只身形较大的公雁,仍竖起脖颈,警惕地注视着老人。这是豆雁的一家之主,它一直对老人存有戒备心。老人看不上它,故意朝它的方向一指,揶揄道:“看你那副鬼鬼祟祟的德性,一点不像个大丈夫。”

  公雁知道老人在说它,嘎嘎叫着,生气地溜出门外。

  老人不想影响到几只雁的食欲,坐在离食雁们稍远一点的床边坐了下来,静静地观察着它们,脸上不知不觉地洋溢出幸福的微笑。

  这是被老人救助的豆雁,当时是被偷猎者排铳打伤的。

  两年前还没入秋时的一天,一群豆雁向屋船的飞了过来,这与它们的习性有所不同,一般这个时节,这些豆雁是不会来到洪湖的中央地带。

  他忙用望远镜望过去,凭老人的经验,它们显然是受到某种惊吓,才会向这么纵深的水域飞来,可能是为了躲避危险过来的。

  它们路经一个芦苇荡,豆雁纷纷落了下来,从芦苇的间隙处钻了进去,不见了踪影。

  老人叹息一声,他不想过去探明究竟,这时的打搅肯定会吓跑它们,他还想到了惊弓之鸟的成语。

  这时,他看到从芦苇荡方向有两个小黑点移动,他调整望远镜的方位,里面出现了两只豆雁,他认出了其中一只是头雁,以前豆雁迁徙经过监测站时,他在望远镜见过。头雁一般处在中心的位置,老人对它长像特征有过记录,在脑子里有印象。另一只是一岁多的小母雁,这是他多年的经验,他从豆雁的体重形态就能判断出豆雁的性别和年龄。

  两只豆雁径直且明确无误地游向屋船方向,这让老人产生了疑惑,因为它们完全可以飞过来,怎么会放弃翅膀的作用,当时他看到那只小雁耷拉着翅膀,奋力地划动着鸭蹼,跟上头雁的速度,这时的老人已经猜测到这只豆雁一定是受伤了。他有些不敢相信,会有一种飞禽主动地来寻求帮助,可这一幕确实发生了。

  那只头雁先是飞上了船舷,然后嘎嘎地召唤,那只小雁扑楞着翅膀试图飞上来,可几次努力都宣告失败了。老人连忙取下挂在栏杆上的长篙,伸向那只豆雁,它弄明白老人的用意后,便一点点地蹭了上来,用鸭蹼抓牢。老人旋出一个角度,把豆雁撂在了船上。

  在头雁的注视下,他走过去伸出手,小豆雁下意识地跳了一下,躲过了他的手。老人与之对视,观察到小豆雁翅膀下有血水流了出来,这次他再次慢慢把手伸了过去,它似乎明白了老人的作法没有恶意,没有躲避,任由老人抻开翅膀,他看到翅膀里面已经血肉模糊。

  老人还是头一次经历到豆雁主动来求助这种事情,他不禁感慨,万物皆有灵啊。头雁肯定看到过他救助其它鸟类,才会把受伤的同类送到监测站。他从豆雁受伤情况,判断是在这只豆雁飞起来后被人射中的,这让老人痛心疾首。开始头雁带着它还能飞,到了这附近已经飞不动了,头雁才与它一同游到了这里,这让老人十分感动。

  看到老人收留了受伤的豆雁,并为伤雁敷药包扎,头雁才心满意足地飞走了。

  豆雁虽然不是国家重点野生保护动物,但也在禁止猎杀之列。老人知道这一定是被偷猎者用排铳打伤的,要知道,他曾是这一带非常有名的捕鸟人。

  他一连几天都出去寻找到那些捕猎者,他知道这些家伙的手段和方式,他终于在远离监测船的一处苇塘处,发现了捕猎获地点。这是在芦苇荡中割出的蒿草地,俗名叫枪塘子,是专为猎杀飞鸟准备的。他及时地向保护区派出所报案,公安人员通过埋伏,将非法捕猎飞禽的嫌疑人一网打尽。

  这只豆雁经过老的人精心地照料下,恢复了健康,但它无法迁徙去北方了,一个夏季就在老人这里屋上屋下或船附近试着飞翔。若是老人出去巡察,也会带上它,它一直陪伴着老人身旁。

  春去秋来,当候鸟再次归来,头雁带着雁群来接应。头雁看到已经康复的豆雁,十分的欢喜,亲自带着受伤的豆雁练习飞翔,三天后,它确定受伤的豆雁可以跟上大部队的飞翔速度,才带着这群豆雁离开。

  临走时,那只伤雁恋恋不舍,在天空中足足地盘旋了三圈后,一路悲歌地去追赶雁群。

  豆雁非常通人性,到了春天时,头雁会把雁群领过来,此时,那只伤雁已经有了自已心仪的男友,就是现在老人看不上的这只鬼鬼祟祟的公雁。豆雁一雄一雌即是一夫一妻制,一般情况下三才能性成熟,亦有少数两年即表现出性要求豆雁。

  看到伤雁有了自己的伴侣,老人心里还有种吃醋的感觉。那种滋味很难受,会让自己柔弱地伤感流露出来

  第二年入秋时,伤雁与男友又随着雁群回到老人这里,它们还带来了自己的子女,四只可爱的小豆雁。

  如今,这只饱餐后豆雁,当着子女的面,故意炫耀自己在这里的地位,它挨近老人,故意用羽毛蹭拭坐在床边老人的腿,撒着娇以获取老人的欢心。老人也用粗糙的手抚摸着它丰满的羽翼,它乖巧俯卧下来,似追忆与老人共处的时光。

  老人原来是洪湖远近闻名的捕鸟大王,他出生在洪湖岸边的渔村,世代以捕鱼为生,他从小就跟着大人们靠捕鱼长大。那时的洪湖特别美,到处是荷花,大大小小的鱼儿在荷丛中游动,各种各样的水鸟飞起来密密麻麻。在湖里捕鱼时,顺手采几枝荷花,装点渔船的颜色,渴了喝湖水,饿了尝几口莲蓬,开心就唱着“四处野鸭和菱藕啊,秋收满畈稻谷香人人都说天堂美,怎比我洪湖鱼米乡。

  丰美富裕的洪湖让老记忆犹新,可这样的美景却被经济搞活所破坏。随着大量渔民涌入,到处都插密密麻麻的网,洪湖被围栏分割成一块块的小鱼池变成鱼类养殖的迷魂阵,投放大量化肥饲料,又养鱼养蟹,破坏了生态的平衡,洪湖的水变得臭不可闻,能捕捞的鱼类也就越来越少收入直线下降,很快到了入不敷出的状态

  水中逐渐无鱼可捕,渔民就开始捕鸟,猎枪、网套、钩子、投毒等方法无所不用。为了经济利益,那时还算年轻的他也加入了捕鸟队伍,他从小就在这里长大,非常熟悉水鸟习性,下卡子、打铳等捕鸟方法样样精通,因为每次捕获鸟类数量最多,当地人送他个称号,叫他“捕鸟大王”

  他最擅长用的是排统打鸟,排统是古老的打猎人使用的土制的猎枪排铳制作很简单,一根二米来长十毫米粗的钢管架上枪托,枪托设有点火的小孔,将它装在狭长划桨小船上,潜伏在船上,瞄准目标点火即可射杀在湖面上游走觅食的飞鸟

  在洪湖最多的飞鸟就是鸭科类野生水禽,豆雁与野鸭野雁混群,民间素有九雁十八鸭,最佳不过青头与八塔之谚。青头八塔洪湖野鸭的一种,全身是宝,可买高价,虽然保护区一直禁止,可在利益驱使下,他还是铤而走险。他有自己的独特的办法,捕捉的野鸭也最多。他圈养训练几只野鸭,俗称鸭媒子,就是用来引诱其它鸭伙伴进入圈套的鸭子。他把这种鸭子叫鸭奸,说是跟汉奸差不多,尽是坑害自己的同类。

  深秋时节野鸭又肥又嫩,是餐桌上的美味佳肴。

  强劲的北风吹芦苇荡成片成片白絮絮的芦花随风飞舞湖已进入枯水期涂裸露了出来,这地方有大量的飞鸟食物,招来一批批的野鸭飞鸟前来进入到了猎鸟人布下的天罗地网。

  他先是在蒿草地中割出一块十亩左右了水塘,就是枪塘子,一般要在黄昏时分,将小船划进枪塘子周围的芦苇茭草丛中隐蔽起来,再放出鸭奸鸭媒子。训练有素的鸭媒子如泣如诉的呼唤,约之声在芦苇荡里回荡,那些不安份的野鸭便心驰神往,一群群一批批地飞来,先是在空中盘旋,互相交流,不知它们之间有多少浓情蜜意,引得野鸭竞折腰,很快便如飞蛾扑火般地纷纷扎进水中,与野生媒子一起畅游嬉戏,亲妮恩爱,野鸭兴奋之时,全然不知危险所在。这时的他早已将小船划入射程之内,他突然对鸭媒子发出一声急促的命令,机灵鸭媒子迅速地朝水下扎在水里潜伏起来,不知所措的野鸭伸长了脖子四处寻找着充满爱意的情侣,一声的枪响,打破了野鸭的美梦,迎接它们的是密集的铁沙珠当鸭媒子浮出水面时,刚才那些活蹦乱跳的追求者们多已经命丧黄泉,为风流多情付出了代价

  那时的他每次猎捕野鸭收获颇丰,一次可以猎取百只,偶尔有过上千只的经历,当然,收入也不在话下,捕获到与野鸭野雁混群的豆雁也是常有的事。

  他最后一次捕鸟是在十六年前的开春,他在船上架23座排铳,还没来得及射击猎物,就被保护区的巡查人员逮了个正着保护区对他进行了严厉的处罚,还把他们这些违法人员集中参加生态普法教育,让他懂得了生态平衡关乎洪湖的每一个人。当他得知要建洪湖湿地保护区,尝试着报名当巡护员时,却因为曾经有过偷猎的污点,遭到保护区领导的拒绝。为了打消领导的疑虑,提出愿意以志愿者的身份先干一段时间保护区人员见他熟悉洪湖情况,便吸收他当了临时的巡护员。

  他从此摇身一变,从打鸟人变成了护鸟卫士,开始他思想有什改变,只是作为一种巡查的工作而已,可有一天,他看到三只被围的野鸟,跳进冰冷的湖里将他们救出放生时,只鸟儿围着船盘旋了好几圈,鸣叫不止,久久才离去。那一刻,他才意识到这些生物都有神灵,也懂得感恩。从那时开始他真正热爱这些与自己相生相伴的鸟儿。从那以后,他救助落难水鸟几百只,成功孵化、哺养野鸭一千多只,他对水雉、须浮鸥、牛背鹭、灰雁、绿头鸭等等的鸟儿生活习性,已烂熟于心如数家珍。

  如今的洪湖收购了渔船,拆除所有的围网,种植水草,恢复了原来的生态地貌,野莲野菱生黄丝草等水生植物生长茂盛,濒危野生植物野大豆和粗梗水蕨消失近二十年后又回到了洪湖。湖里的鱼虾多了起来,年不见的黑脸琵鹭和小天鹅也重新回到安家。以前洪湖鸟儿最少时候只有几千只,现在仅过冬候鸟超过十万只。洪湖又回到了水长天阔鸥鸟翔集鱼虾嬉戏的人间天堂。老人现在又把自己喜爱的那首歌挂在他的嘴上,“人人都说天堂美,怎比我洪湖鱼米乡。

  清晨,头雁飞上了屋顶,眺望着北方。

  老人知道雁群即将踏上迁徙的征程,他从船屋中吃力地拖出两筐包谷,这些都是为豆雁长途跋涉准备的口粮,豆雁在迁徙途中停留觅食,最多只能糊弄个半饱,他今天要让它们饱餐一顿垫底。豆雁们迅速地从各个方向聚集过来,它们在老人抛撒包谷中欢呼雀跃,老人兴奋地高喊着:“吃饱了,好好上路。”

  豆雁饱餐后,复归平静,头雁再次飞到栏杆上,头雁发出一阵啼鸣,豆雁迅速集结在一起,排成几排,这是它们特有的告别仪式

  头雁的一声鸣,率先从栏杆上腾空而起,扇起一股旋风,直上碧空蓝天,随即豆雁们抖动的翅膀,一只只一串串地踏水击波,形成一溜溜的水浪,随即起飞爬升直冲上天,展现出一幅蔚为壮观的风景。

  夹杂在群雁当中的老人曾经疗伤的豆雁,带着他的子女与它的夫君同时起飞,小雁们的羽翼还不够丰满,在父母带领下,渐渐地脱离水面。

  头雁待所有的豆雁全部起飞后,带着群雁调转方向,重又回到屋船舶的上空,不断地变换着队形,或一字排开,或组成人字形,依依不舍的盘旋,久久不愿离去。

  老人仰望天空,鼻子酸酸的,一种难以抑制的泪水夺目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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