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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六四年的逃离(节选)
来源:2021年6期《芳草》 | 作者:安 勇  时间: 2021-12-20

​一

  三爹去过我们农村老家两次半。第一次,是和三妈一起去看我爹攒下的盖房子材料。第二次,是和我丹东大舅去贩卖法国蜗牛。那半次,他没出站台,把堂弟小龙扔给我和我爹,转身就上了另一趟火车去抓三妈。

  三爹第一次去我们农村老家时,刚刚二十出头,还没和三妈结婚,当然也没动过让我给他当儿子的念头,我还像我哥一样叫他三叔。三叔是我爹那一辈里最小的男孩,按我们老家的习惯,本来应该叫老叔。因为在他下面还有过一个小子,生下半年就死了,我奶说叫老叔会让她想起那个早殁的孩子,心里就会难受,所以就叫三叔。

  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我爹刚当上白庙子大队的党支部书记。鞍山还是全国闻名的钢都。早晨站在和平桥、立山桥洞、五一路桥洞,都能看到浩浩荡荡的自行车队伍,像洪水一样从马路上奔涌而来,进入鞍钢厂门。三叔在鞍钢下属的第六建筑公司当工人,生得黄白镜子,刀条脸,细腰宽背,一攥拳头,胳膊上肌肉疙瘩像铁一样硬。一把瓦刀使得出神入化,自己拿一面墙,两个叨灰小工供不上他,砌出的墙棱角分明,灰缝子干净笔直,像拿尺逼着画出来的一样。连续三年全市建筑行业大比武,三叔都是状元。论手把技术,人人都竖大拇指。领导很看重三叔,给他发的工作服都是四个兜的干部服,想让他从班长干起,担当更重要的职务。我爷整天穿着四个兜,在太平工人新村里四处走动,扬言他家老三就要当干部了。可惜三叔好打架,三天两头惹是生非。每月的工资,除了抽烟喝酒,刚够给人家赔医药费的。每天早晨他出门上班时,我奶都会叮嘱,老三,你也老大不小了,该让妈省省心了。三叔也真想改,可没过几天手又痒了,两句话说不到一块,就又撸起了袖子。用三叔自己的话说,本事大的人,脾气都大。

  三叔和三婶来的那天,三叔穿着一身绿军装,斜背着一只草绿色的军用挎包,戴一顶绿军帽。那正是那个时代年轻人最时髦的行头,尤其军帽更是紧俏,以至于当时社会上抢军帽蔚然成风。三叔走到街门口突然停下脚步,把我和我哥闪得一趔趄。我和我哥摇晃着他的手,问他为啥不走了。三叔没搭理我俩,边眯缝着眼睛打量我家的房子,边跺跺脚,鞋面上腾起两团黄烟,又抹一把脸,抓了一巴掌灰尘。三叔龇着牙对三婶说,他们这里的道,真不是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