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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童年生命真正参与到重大主题的思索之中
——儿童文学主题出版六人谈
来源:文艺报 | 作者:  时间: 2021-08-09

  马光复:中国儿童中心出版部原主任,北京作协儿童文学创委会副主任

  孙玉虎:儿童文学作家

  徐鲁:作家,《文化湖北》主编

  邵若愚:浙江少年儿童出版社社长

  孙建江:学者、作家、出版人,中国寓言文学研究会会长

  纳杨:中国作家协会创研部综合一处处长

  教鹤然:纵观当下出版产业的复杂情况,您认为,儿童文学的主题出版的历史与现状是怎样的?

  马光复:自从2003年国家新闻出版署公布并实施了“主题出版工程”以来,受到了社会舆论的肯定。不久,有关主题出版类的图书大量涌现出来,成为广大读者青睐和喜闻乐见的出版物。在儿童文学图书类的出版物中,主题出版也受到了少儿图书出版界的重视。近年来,围绕党和国家的工作大局,配合党和国家的重大会议、重大活动及重大节日、重大事件,出版了一批质量不错的儿童图书。到了2021年,中宣部进一步明确了主题出版五大方面的选题重点,阐释了主题出版的主要方向,使大家明白了主题出版有着更丰富、更宽阔的内涵。随着出版思想和精神的逐步明确,儿童文学图书的作家与出版单位也进一步认识到,唱响主旋律、传播正能量、传承和弘扬中华传统优秀文化、讲好中国故事,是自己义不容辞的责任和义务。思想清晰、方向明确以后,就能在已经问世的优秀主题出版图书的基础上,开始构思与筹划新的更具特色的主题出版物了。这是新时代的呼唤,是人民群众的期望,也是儿童文学出版界的一种担当。

  邵若愚:主题出版主要指的是“围绕国家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等方面的工作大局,就党和国家发生的一些重大事件、重大活动、重大题材、重大理论问题等主题而进行的选题策划和出版活动”。根据CIP中心的统计数据,主题出版的图书数量呈现了一个明显的增长态势。

  就国家“主题出版重点出版物选题”的申报和入选情况来看,据中宣部办公厅公布,2018-2020年的主题出版重点出版物选题分别为81种、90种和125种,收到的上报选题量分别为1545种、1857种和2233种,同样呈现了一个明显的增长趋势。其中,在2019年主题出版重点出版物选题中,少儿类有13种,涵盖科普、绘本、儿童文学等多个板块。在“中国好书”“优秀青少年读物出版工程”等国家级重要奖项和工程项目中,少儿主题出版物的身影频现,而且儿童文学作品表现亮眼,占比较大。在2019年的“优秀青少年读物出版工程”里,儿童文学作品占了19部,在所有30部获奖作品中占比高达63.33%。近几年的“中国好书”中,儿童文学作品也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基本上每年都有三部入选。这些入选作品的市场表现也非常抢眼,销量可观,可以说,儿童文学主题出版俨然已经成为了“黄金十年”后童书出版的新亮点。

  孙玉虎:2018年以来,新闻出版业围绕党和国家不同时期的主题、主线,推出了一系列精品力作。然而,当主题出版与童书出版相对接,尤其是试图在儿童文学园地里开出属于自己的花朵时,总是很难找到合适的切入点。主题出版天然的宏大、严肃,似乎与儿童天生的纯真、稚气构成了某种气质上的反差和客观上的经验隔离,因此,在没有足够优秀的作品出现之前,儿童文学主题出版的合法性似乎很容易受到质疑。

  纵观近三年中宣部下发的主题出版重点选题方向,不难看出国家新闻出版主管部门也在不断校准少儿主题出版的方向,主要体现为青少年的主体越来越突出,针对少儿读物的提法越来越明晰,倡导的主题越来越贴近少年儿童的成长实际。如2019年、2020年的官方文件表述都是“立足培养担当民族复兴大任的时代新人,深化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宣传阐释”,到了2021年,在继续提倡“立足培育时代新人、弘扬时代新风,深化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宣传阐释”的基础上,进一步强调“围绕引导青少年立志做担当民族复兴大任的时代新人,推出一批培根铸魂、启智增慧的少儿读物”。“启智增慧”是一切优秀儿童文学创作的题中应有之义,“培根铸魂”则是倡导坚持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推出一批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读物。

  教鹤然:今年恰逢中国共产党百年华诞,在这样特殊的时代背景下,儿童文学从业者应该聚焦于哪些奋斗故事和伟大精神?

  徐鲁:在100年来波澜壮阔的奋斗史篇里,共产党领导着中国人民百折不挠、艰苦奋斗,在不同时期、不同年代和不同环境里,留下了许多可歌可泣的奋斗故事,也形成了许多光华熠熠的伟大精神,这些故事与精神都需要讲述给孩子们听。

  继高举着火种的“盗火者”“播火者”们用热血和生命谱写的先驱故事和先驱精神之后,红船精神、井冈山精神、苏区精神、东北抗联精神、长征精神、抗战精神、延安精神、沂蒙精神、红岩精神,犹如一粒粒火种,薪火相传,从未熄灭。新中国成立以后,又相继诞生了抗美援朝精神、大庆(铁人)精神、红旗渠精神、两弹一星精神、雷锋精神等。进入改革开放新时期后,直到刚刚过去的2020年,诸如特区精神、女排精神、抗震救灾精神、抗疫精神、载人航天精神、脱贫攻坚精神等,在中国大地上如光焰般闪耀和升起。

  可以说,百年奋斗征程的每一步、每一程、每一段里,都有伟大的精神相伴随,并且不断发展和丰富,被一代代后来者弘扬和传递着,也被不断擦拭得更加清晰和明亮。这些精神,托载着一代代共产党人闪亮的初心,如同日月星辰一样,映照着中国的山河大地,引导着中华民族朝着实现伟大复兴的中国梦坚定前行的步履。而这每一种精神,都不是抽象的概念,而是由无数可歌可泣、有血有肉的故事、甚至是极其感人的细节铸就的。我一直坚信,这些发生在不同年代和背景下的故事与精神,就是我们儿童文学主题写作取之不竭的素材和资源,也是“中国故事”里最闪亮的人物,最恒久的主题和最动人的题材。

  纳杨:近年来主题出版已成为创作和出版的重要内容,儿童文学也不例外。在举国欢庆中国共产党建党百年之际,在全国掀起学“四史”热潮中,关于国史党史的文学作品呈现井喷式爆发,让人眼前一亮的作品也不少。数量上每年都有增长,艺术品质方面也都有所创新。今年最大的主题当属中国共产党建党百年,以及决战脱贫攻坚、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等,这些都是儿童文学从业者应该不断开掘的方向。今年问世的董宏猷诗歌新作《中国有了一条船》就是以中国共产党建党百年历史为抒写对象,以叙事长诗的形式,向少年儿童讲述作者对中国共产党的诞生历程的观察与思考。诗作有瑰丽大胆的想象,有精妙的结构设计,更有一种贯穿全诗的大视野、大胸襟、大气魄。

  教鹤然:以《中国有了一条船》为代表的少儿主题出版图书勇于挑战宏大主题,展现出主旋律作品的气魄和格局。在您看来,扎根新时代文艺土壤,持续探索儿童文学的主题出版,有着怎样的现实意义?

  孙建江:儿童文学的主题出版物应该以孩子们喜闻乐见的形式,引领青少年读者回顾中华民族五千年的文明历史。在《中国有了一条船》中,水的起源、汇聚与奔流是长江孩子的写照,也是整个故事情节展开的预示和隐喻,连接起了人与船,也连接起了大地与时代。从精卫填海到大禹治水,从诺亚方舟到郑和下西洋,从哥伦布航海到达尔文《物种起源》,从维京海盗到黑奴船,从虎门销烟到鸦片战争,从八国联军到火烧圆明园,从辛亥革命到推翻千年帝制,从《共产党宣言》到马克思主义,从十月革命到五四运动……终于,历史走进了上海兴业路,走进了浙江南湖,一群目光坚定、步履沉稳、洋溢着青春激情的先驱们会聚在了一起,中国也走向了繁荣富强的道路,过去的理想变为了如今的现实。孩子们需要在了解历史的基础上认识现实,在认识现实的前提下展望未来,儿童文学主题出版承担的就是这样沉甸甸的责任与使命。

  孙玉虎:以《中国有了一条船》为代表的创作出版实践说明,儿童文学主题出版是可以孵化出优秀作品的。前提是作家本人要对党和国家的重大主题有着深刻的领悟,而非流于表面的空洞书写。同时,要注重对儿童思维的启发,让童年生命真正参与到重大主题的思索之中。儿童文学主题出版既可向内探勘童年生命的奥秘,激发成长的力量,也可朝外部打量,试着为少年儿童讲述重大主题。只是在实践后者的时候,作为创作者,要起到沟通成人世界和儿童世界的桥梁作用,注重启发孩子的思考,让他们真正觉得“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和我有关”。

  徐鲁:扎根新时代文艺土壤,持续探索儿童文学主题出版的现实意义,在于记录历史,照亮未来。以实现脱贫攻坚与全面小康的伟大壮举为例,这在中华民族几千年的历史上具有划时代的意义,无论是在中国历史上还是在全人类历史上都是了不起的、前所未有的大事件。有多少奋斗在山乡的好儿女,翻山越岭,走遍大地;在田间地头、茶园果园对口帮扶,农民一天不摘帽,就一天不收兵。在这之中,有多少干部流下奋斗的汗水、泪水,甚至是以身殉职、流血牺牲。我们有数以千计的年轻的驻村扶贫干部、甚至是驻村第一书记,像年轻的黄文秀一样,倒在了脱贫攻坚的奋斗路途上。只要是有家国情怀、历史道义感和时代使命感的儿童文学作家,都应该拿起笔来,用文学作品去参与这部当代最伟大的“创业史”的书写。

  马光复:我们站在两个一百年的交汇处,观古看今,主旋律的亮点如同满天的星斗,儿童文学作家和少儿文学出版部门,都应当有魄力去捕捉、去挑战宏大的主题,勇于探索,敢于实践。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几千年的历史长河里,有无数犹似灿烂的“太阳、月亮和星辰”,这些红色故事与人物,汇聚成百年的辉煌红色历史。当今已经和正在出现的崭新的具有新时期新时代特质的事件和人物,都属于儿童文学从业者应该关注的重大题材、宏伟主题,都在等着有能力和有魄力的作家、出版人慧眼识珠,去发现、打捞,去捕捉、书写,去刻画、塑造。要想做好主题出版,从已有作品的创作过程与经验来看,应该注意到首先要有魄力,敢于去挑战宏大主题,其次是要做好细致的考察、材料的积累,能够高屋建瓴地把握和统筹写作主题与对象,最后是用工匠精神去精雕细琢地打磨作品。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大家的协同努力之下,儿童文学主题出版的精品图书肯定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好,会出现能够传世的文学经典作品。

  教鹤然:相对而言,少儿社出版的主题出版类图书在数量规模和选题范围上,均与其他人文社科类图书存在一定差距。那么,儿童文学在主题出版方面为什么相对薄弱?做好少儿主题图书的难点又在哪里?

  马光复:从儿童文学主题出版与其他的少儿图书类型主题出版方面看,的确存在着相对薄弱的现象,这和我们儿童文学界的许多人的思想观念有关。我们很多人总是觉得少年儿童和那些成年人的世界存在着距离,成年人的那些“国家的、党政的、社会的、历史的、人民的种种大事”,与孩子之间的距离好像也比较遥远。儿童文学似乎可以不用过多地去干预这些“大事”,等孩子们长大再说,眼前还是多关注孩子们自己的教育、教学、生活、成长、性格、友谊、玩耍等等。因此就出现了儿童文学有意无意地避开了“党和国家的工作大局、配合党和国家的重大会议、重大活动及重大节日、重大事件”等等题材,抑或是敬而远之,抑或是绕道而行,写作者和出版方都不愿意也不敢去触碰的现象。

  当然,也不是没有人想要去做儿童文学的主题出版,可是往往会因为遇到困难而退缩,于是就出现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避重就轻的结果。近年来以《中国有了一条船》为代表的儿童文学主题创作与出版,给我们的作家和少儿文学出版界提供了经验,只要我们端正思想,认识到儿童文学与“党和国家大事、人民群众关心的事件与人物”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的,是不能也不会分割开来的,就能够改变儿童文学在主题出版方面长期薄弱的现象。未来需要我们用极大的魄力去发掘、去深挖、去提炼,同时也要用正确的创作方法去完成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的塑造,从而在儿童文学领域中创造主题出版的辉煌。

  孙建江:在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之际,不同体裁的儿童文学主题出版物不断涌现,其高度的主题性特质自然不言而喻。在历史的长河中,个体的“疼痛”也是家国的“疼痛”。个体从来不是孤立的存在,尤其是在中华民族饱受欺凌的特殊年代。个体与家国、个体与当下、个体与时代脉动,息息相关,休戚与共。当个体的感受融入了宏大的叙事,作品就变得可触可摸、血肉丰满、立体生动了。当写作者想要在儿童文学作品中表现这种宏大叙事与个体感受时,往往会遇到一些瓶颈。尽管写作者的初衷是想为青少年读者创作兼具宏大叙事主题与叙述者个体感受的优秀作品,但写作初衷终究不是结果,写作初衷是否能够最终为读者接受,取决于作品是否有良好的艺术传递形式,这自然就为少儿主题图书增加了难度,也使得儿童文学领域的优质主题出版物相较于其他类人文社科类图书而言略有差距。这是儿童文学作家、评论家和出版人在未来需要不断精进、持续探索的地方。

  教鹤然:如果想要做好儿童文学的主题出版,儿童文学作家、评论家以及出版界专业人员应该在哪些方面发挥优势、推陈出新,为真正实现儿童文学主题图书的“叫好”和“叫座”持续助力?

  邵若愚:作为儿童文学出版从业者,应该做到既聚焦小切口,又具有大视野,以贴合孩子审美的内容与形式来展现宏大主题,立足主题的同时要提前做好谋定与规划,在融媒体时代充分做到融合出版与创意营销相结合,才能保证儿童文学主题出版物的“叫好”与“叫座”。少儿图书在呈现重大主题时需要结合青少年读者的阅读习惯和审美特点,将主题置于世界文明的大视野和大历史的坐标下来辩证观照,同时也要以贴合孩子的视角来展现,才能充分发挥主题出版在举旗帜、聚民心、育新人、兴文化、展形象等方面的作用。做好儿童文学的主题出版,需要在选题策划之初就从创作、评论、出版等多维度合力,在立足主题的同时,创作与批评并举,让精品出版成为共识,同时要结合数字赋能,创意营销,共同打造体现新时代特色的精品童书。

  纳杨:主旋律作品的创作应该如何与读者更亲近,是需要作者多加考虑的,这对于写作技巧是一种磨练,同时也考验着作者的学识、人文底蕴。作者首先需要真心认同所书写的对象,然后需要对中国的发展形势有一个总体性的把握,进而还需要对中华文化有着较为充分和独到的理解,这样才有可能写出艺术感染力强的主旋律文学作品。就《中国有了一条船》而言,正是因为作者具备了这样的文学素养,又经过精心思考和打磨,才能写出这样一部作品。当然,细读之下,作品还是有一些瑕疵的。比如作为历史叙事长诗,作品中一些具体史实或许会有不甚准确的地方,而其中一些诗句过于直白,诗味不那么浓。但是瑕不掩瑜。文学作品更重要的是其中传达出的情感和对世界的看法,是否具有感染力,是否与读者能够心灵相通。只有这样的作品才能带给读者心灵的触动、情感的释放,乃至于实现一种文学的审美享受。

  马光复:我们都在呼唤儿童文学的精品,其实这精品中应当包含儿童文学主题出版的精品。近年来,作家和出版界、评论界存在一种比较重视实用价值的趋势,较少提到儿童文学的创作方法,于是在理论上失去了某种指导。我们主流的创作方法应当是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相结合,这一创作方法要求文艺工作者要把客观现实和革命理想、革命气概和求实精神、革命实践和历史趋向结合起来,把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这两种创作方法辩证地统一起来。当今我们的作家在塑造典型人物上下的功夫还不够。小说等叙事性文学作品中塑造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形象,事关重要,不可小觑。

  从人物形象方面来说,儿童文学主题出版的人物典型形象的刻画,树立起了一个又一个崭新的少年儿童人物艺术典型形象,是成为儿童文学精品的基本要求。就如同我们说起《红楼梦》就会想起林黛玉、贾宝玉、薛宝钗那样。说起《西游记》就会想起孙悟空、猪八戒、沙和尚那样。从文学语言方面来说,我们大多数的作家在语言的运用上还不够完美,缺乏个性。特别是儿童文学语言,更要有独特的要求。语言风格与创作风格息息相关,儿童文学不仅要有童趣,同时也要追求文学性。童趣是儿童文学语言的重要内涵。有人说,儿童文学就是文学了,怎么还要讲文学性?实际上,有的文学作品真的不一定就具有文学性。有些儿童文学作品真的“很不文学”,缺乏文学艺术气质。

  由此,我们儿童文学作家也应当有十年磨一剑的精神。作家和出版社是不是可以在重点选题上,也就是说,有希望成为“叫好”和“叫座”的精品的作品上,稍稍放慢一些速度,沉下心来,在质量上再多花些精力,尽力去攀登主题出版精品的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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