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宁作家网原网站入口
鹤蜚《光影无音》:记忆再深藏 也有浮现时
来源:2021年1期《大鹏文学》 | 作者:赵宪臣  时间: 2021-05-27

​  鹤蜚的中篇小说《光影无音》(发表在《大鹏文学》2020年4期)是一篇有关记忆的小说。在文学写作中,书写记忆的作品可谓车载斗量,其中还不乏经典,普鲁斯特的《追忆逝水年华》就是记忆小说的巅峰之作,其对记忆的书写已化为意识流在小说中四处漫漶流淌。这样例举经典不是说作家鹤蜚的写作直追经典,而是要表明,记忆小说人人都可以涉足,记忆作为人的生理现象、心理构成,也是文学需要开发的领域,作为以人为书写对象的小说写记忆也是在写人。

  鹤蜚的《光影无音》中所写的这个人是一个官员。在中国文学中以官员为书写对象的小说很容易被当作“官场小说”看待,但鹤蜚的这部小说却与“官场小说”相去甚远,虽然涉及了正在一定级别职位上的官员,却没有围绕官场暗斗展开,而是围绕着官员的个人记忆展开,力求把这个官员“最隐深的秘密揭露出来”。小说所写的这个叫贾盛康的人是一个副省级城市的自然资源局局长,在这个职位上的贾局长除了公事公办外,还面临着偶尔出现的私事私办。勾起他深藏内心记忆的正是来自老同学、儿时玩伴的求助,本来在贾局长心中不愿再提起的往事,再次从脑海里一一浮现。

  求助贾局长的是一个女人,这是一个变化过于明显的女人,这种变化明显的表现,就是一开始贾局长根本没认出来,而当这个女人说出了自己的名字,也唤醒了贾局长深藏的记忆,一切皆因为这个女人不仅是他儿时的同学玩伴,后来还是他追求暗恋的对象。这是一个参与了贾局长人生历程的女人,就是贾局长再不愿提起曾遭受屈辱的往事,当面对这个女人时,也会情不自禁地引发起心灵的波动。

  小说用了相当大的篇幅用来记述贾局长青少年时期的过往,那些浮现脑海里的往事,对现在的局长贾盛康来说就是一部人生成长中的屈辱史。他的屈辱来自当初的名字贾广富被同学叫成了“贾寡妇”,加之性格上的软弱,在整个学生时代这个未来的贾局长始终处于被侮辱被损害的境地。小说主要从两个方面入手展开了贾局长的回忆,一方面是在自己的学生时代,如何地讨好同学玩伴王小双,以求得对自己的保护不被同学欺负。一方面是如何地暗恋江小鱼现在改名江晓玉的女同学。发生在其中的两方面故事,被鹤蜚演绎的环环相扣,是小时候三个发小之间关系的重现,有着鲜明的时代印记,这种时代印记就是与文革的牵连,从那个时代走过来的人,对此都会有深刻的印象。小说中关于江小鱼妈妈娇素花的遭遇就是文革年代个人境遇的真实写照,这个女人虽不是小说主要突出的人物,但在鹤蜚的笔下仍称得上是个极有个性的人物。

  就贾局长当年对小鱼儿的追求与暗恋来说,因为毕竟是学生时代内心情感的初始萌动,两个人之间虽没发展成为正式确认的恋人关系,没有轰轰烈烈的情节故事,但那种涌动在内心的美好,还是让贾局长记忆深刻,在数十年之后两个人再相见,仍能引发本已波澜不惊的贾局长心中的涟漪。也是在他对往事的回忆中,人物命运的变化也随之呈显,令人产生“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的感慨。这种感慨来自现在的两个人都改了原来的名字,贾广富改成了贾盛康,王小鱼改成了王晓玉,这也是一开始贾局长没认出这个老同学的原因之一。另一种改变则来自两个人的当前状态,昔日贾局长心中的“白雪公主”,已变成了眼前穿着“僵硬,死板”,“脸色黯然,花白的头发乱七八糟地支楞在脑袋上”的上访者,与春风得意、按部就班地进入工作状态的贾局长已不在一个层次。从两个人的状态上也能看出两个人的命运改变,官员和上访者就很能说明命运这个东西的造化弄人。由此也可看出鹤蜚是在用对比的手法写人与命运,力图说明小时候的一切过往终将在长大成人后被颠倒和改变。

  小说贵在深入一个政府官员的心理世界中写他的所思所想,不愿回忆而又深陷回忆的过程,就是在把官员还原为普通人的过程。在中国当下的语境里,以官员为书写对象可能会有所忌惮,事实上正在任上的一些官员也时常把自己真实心理和想法深藏起来,都有一副公事公办的严肃面孔。而其实在官员的成长中有过不堪回首往事的也大有人在,那些屈辱的经历往往被一些官员埋在心里,轻易不会触碰。但这样的官员让鹤蜚在自己的小说里触碰了,而且经过她的触碰,不仅走进了官员的内心,对贾局长的过往经历以及成长中的奋斗和努力给予坦陈,更重要的是小说为当下官员怎么处理自身面临的人情关系,提供了一个样本。是儿时的发小、暗恋对象,又有着切实困境的王小鱼找上门来,事情办还是不办,对贾局长来说的确是个问题,他交待办公室主任去落实,就是说还在顾惜着那段伙伴关系。这也是人际关系之一种,在这样的关系里把一个官员推到风口,也能彰显出小说的人情味。不管是普通人还是官员,人情往来都不可避免,在正常的职责范围内处理,不超越法律底线,不仅官员要掌握好,普通老百姓也应该掌握好。

  光影虽无音,岁月却有痕,谁的心里不深藏着一本过往岁月里的人事往来之账,只要有适当的机会就会不由自主地翻腾起来。这可能也是作家写作此部中篇小说时自己的内心翻腾,而翻腾的结果就是让读者知悉了她所塑造的一个官员的内心以及曾经的往事。

  鹤蜚的写作一向立足于大连这块土地,有着鲜明的地方色彩,这种色彩就是聚焦于大连城区的某一区域,或者是一条街道,或者是一家工厂,或者是一片海域,这部中篇里关注度最集中的凌水桥,就曾在她的多篇作品里出现。这一次在小说里,鹤蜚还是把回忆故事的发生地定在了凌水桥,不过这次写凌水桥,她把凌水桥的一处历史建筑纳入了书写的重点,这个被大连市民称为“月白楼”的建筑,应该不是出自鹤蜚的小说虚构,而是历史上确有其楼,因为她把这座楼的来龙去脉都梳理的有板有眼,不是亲眼目睹过,断然无法交待得这么触手可摸。所以小说里的贾局长少年时期故事,月白楼也是个见证,也参与了贾局长的回忆,这个月白楼在贾局长的记忆里始终是一个清清楚楚的存在。这种地方色彩的突出,构成了小说在真实和虚构之间的互为补充,让小说故事看起来更为真实可信。

  小说最终留下的是一个开放式的结尾,是贾局长身处即将动迁的月白楼接不接王小双电话的犹豫。这个犹豫是一个官员回忆与实地踏查之后的犹豫,很符合一个官员的心理,说明贾局长已经不再沉浸回忆,再一次回到了他身为官员的现实之中。

赞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