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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着笑与猎人的时代告别
——读老藤长篇小说《北障》
来源:2021年1期《中国作家》 | 作者:徐 刚  时间: 2021-01-20

​  作为一部讲述“最后的猎人”的长篇小说,老藤的《北障》一开篇便将我们置于一种传统生活方式所遭遇的现代性时刻之中。面对“像扎口袋一样一点点收紧”的禁猎政策,北障三林区的五大猎手们的惶惑与气馁有目共睹,一种辉煌的落寞扑面而来。然而,作者并没有以常见的挽歌笔调,来重述寻根小说红极一时的有关“最后一个”的“哀叹”,尽管这里面并不难提炼出此类动情的瞬间。小说之中,五大猎人之首的“一枪飙”,被赋予诸多传奇笔墨的金虎,并没有渲染出过多的神性光环。面对来势汹汹的胡所长和他那有关三林区“猎手终结者”的春秋大梦,金虎并没有经过太多挣扎,就交出了自己心爱的猎枪“红箭”。于是乎我们看到,大名鼎鼎的“一枪飙”竟然甘心做一名拎牧羊铲的羊倌儿。小说由此透露的,不是某种抵抗的悲壮,而是一种顺从的滑稽。

  事实上,“一枪飙”与猎手终结者“事儿上见”的约定,固然构成了小说朴素的阅读动力,但其实早已暗示了小说颇为和谐的情节走向,所谓的“神魔斗法”并没有如约而来。这是因为,小说既要适时地透露出主人公金虎的狩猎本领,“一枪飙”的名号岂是浪得虚名?另一方面,故事又必须在禁猎,乃至生态环保理念的灌注中体现主角的人格魅力来。由此而来,我们惊喜地看到,一位流淌着驿站人剽悍血性,以杀戮为生的高超的猎人,终于懂得了适可而止的道理。杀气腾腾的猎手忽然有了恻隐之心,这让主角光环所内在包含的道义,被适时地彰显了出来。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时刻总是会令小说无比动人。

  当然,就小说的情节线索而言,一方面要体现“一枪飙”与猎手终结者的最后对决,另一方面也要彰显出他与四方台“神兽”猞猁的终极决斗。读者不由得跟随小说陷入一种阅读的两难境地。一方面迫切希望大名鼎鼎的“一枪飙”能够尽快发现并且成功猎杀那只传说中的猞猁,为惨死的红獒复仇。这种“禁忌的愉悦”,大概正是身手了得的主人公,能够为小说带来的重要看点之一。然而另一方面,我们又不禁为金虎能否全身而退而暗暗担心。事实上,读者心底依然在期盼,这位“最后的猎人”能够停止他的杀戮,以便他在无所不能的胡所长那里不要惹出太多麻烦。当然,最关键的问题是,唯有如此,才能让那难得一见的猞猁,让这四方台的“神兽”安然无恙,这也是我们的情感所系。于是,当小说的最后,金虎与苗魁一直苦苦追寻的猞猁,被证明不过是那只无比恼人的三脚灰狐狸时,读者那颗揪着的心才慢慢放了下来。

  既然是猎人的故事,小说总会为我们详述各种捕猎技能,《北障》显然也不例外。这里虽不免有着知识炫耀的嫌疑,但也终究体现了一种生活方式的再现,看得出来,作者为此做了详尽的案头工作。不仅如此,在这些令人大开眼界的捕猎技能背后,作者不厌其烦的叙述之余,亦会穿插着老辈猎人们流传下来的种种“道理”。这包括各种神秘的禁忌,猎人们的生存智慧,以及为人处世的方法。这构成了独属于地方的猎人世界的生活哲学,而这也恰恰属于文化传承的重要元素。

  当然,随着现代性的降临,这种文化传承的元素,也势必要遭受某种程度的冲击。于是我们看到,小说最后,算卦看风水的姜大先生和盗伐案有了牵连,而神神道道的莫叉玛则死于狂犬病。谁也没有料到,无所不能的“萨满”,竟然成了“地方性”最后的笑柄。这无疑也象征着传统生活方式不可挽回的逝去。而在五大猎手这边,唐胖子的背叛,则不出所料地宣告了三林区猎手间传统友谊的终结。原来,真正的拿线高手一直在把别人当皮影耍。不得不说,小说最后的诸多状况,无疑都是让猎手们哭笑不得的,包括金虎苗魁自以为无懈可击的猎猞计划,竟然被狐狸的恶作剧搅了局。好在终究也算皆大欢喜,没有惹下太多的麻烦。或许在老藤这里,最后的猎人,就应该含着笑和过去的时代告别。

  小说令人印象深刻之处还在于,在叙事的间隙,老藤也会忍不住延宕开去,花大量篇幅描绘北障山林的四季美景,由此得以让我们窥见独特新奇的地方风俗与物产,这大概也是地方性写作的题中之义。事实上,小说中随处可见的动物植物确实为故事增色不少。这里既有并称为东北三大名木的水曲柳、胡桃楸和黄菠萝,更多则是遍布各处的珍禽野兽:飞龙、红獒、野鸡脖子蛇、菠萝河的山鲇鱼,以及那只断爪求生的灰狐狸。让人颇为遗憾的是,传说中的猞猁一直都没有再出现。直到小说最后,该结束的一切都结束了,唯有从没露面的猞猁,始终没有出现。这也似乎暗示着北障那无言的神秘,这是自然的神性所在,足以令人心生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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