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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派三叔《世界》:在接受精神治疗时构思小说
来源:澎湃新闻 | 作者:高丹 王珩瑾  时间: 2020-12-23

  一提到南派三叔,人们首先会想到《盗墓笔记》。凭借着《盗墓笔记》系列,南派三叔在得到认可和追捧的同时,随之而来的压力和烦恼也让他不堪重负。2013年,他在微博写下了一句“实在扛不住了”,他所说的“扛不住”是因为他患上抑郁症,“这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它会令你时刻都在自我否定的状态。一旦焦虑上来,我会选择通过洗澡纾解,有时最多一天要洗七八次澡。”

  南派三叔在公共视野中沉寂的这段漫长的时间中他需要长期在医院接受治疗,而也是在治疗中,一些闪现的灵感和对精神疾病的好奇心,打开了他另一道创作之门。他将在精神病院接受治疗时灵光乍现的一些想法捡拾起来,连成了故事,也就有了这本新书——《世界》。

《世界》

  南派三叔在这本书开篇的自序中写到:“现在回忆之前的生活,有太多的人在我身边的论调是—— ‘你这么优秀,不应该只有现在这样的成就’。这样的论调实在是让人有点喘不过气,这就是不幸福的根本吧。如今面对这种论调,我只要回复一句‘天妒英才’,大家就都会表示理解。其实我内心里想的是,我要做一个什么样的人,才不需要你来规划呢。”因此,这场病和这本新书正是南派三叔表明希望有一个新的开始。当别人问他“你最近在写什么”的时候,他终于不用再回答《盗墓笔记》了。

  对于这部作品,读者是否能接受,南派三叔表示也并不知道,他说:“这个故事很怪诞,说实话我觉得可能不会有人再像我这样写故事,如果要说南派风格,我觉得这本书里的风格,可以算是一个标签。但到底是好是坏呢?我也不知道。”

  最近,澎湃新闻专访了南派三叔。

  “更多的常见的精神分裂的疾病,并不猎奇,只是可怜和可怕”

  新书《世界》以南派三叔的第一人称视角由一封读者来信展开,在现实与幻想之间构建起一个奇幻世界。有一天,三叔收到了一封信。信封里有一支收录了2370段梦话的录音笔,以及一张贺卡。贺卡的背后写着:“这是我一个朋友录下的自己的梦话,知道你喜欢稀奇古怪的事情,不妨听一听。”录音笔的主人叫南生,他每天都在梦里用自己听不懂的蛮话(一种方言)诉说着另一个死人的人生——“花头礁上,真的有一个东西……”因为好奇,三叔开始着手调查,并带领读者走入了一个奇怪的世界,越接近真相,越能发现其中的危险,那些曾经试图调查真相的人都非死即疯……

  那些匪夷所思的故事,或许可以看作是南派三叔在患病期间分裂出来的幻觉形成的一群故事。如果你看过《世界》这本书,就会发现其代入感过分真实,真实到以为它是真的发生过,且现在正在发生着。那种真实,给你带来毛骨悚然的恐惧,和细思极恐的对神秘事物的敬畏,一瞬间让你模糊了幻想与现实的边界。

  谈及小说的创作缘起,南派三叔表示,其实最开始的时候,只想写一本书名听上去比较宏大的小说,然后借由这个想法,就一点点地写出这个故事。开始写作的时候,这个故事会变成什么样子,完全没有认知。写到三分之一才开始清晰起来。

  由于内容的特殊,曾经有一段时间南派三叔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写完这本小说。各种困难和失落,一度让无论是读者还是南派三叔本人,都认为也许永远都出版不了。《世界》最终还是出版了。当澎湃新闻问及创作过程,南派三叔表示,“写作过程之痛苦,以至于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这本书写了很久很久,真的不想回忆其过程。”

  在南派三叔的构想中,“病院系列”预计会写到四本以上。“这本书是这个系列的开始,讲述一种大家还可以理解的世界的样子,也是我们人类认知层面上的那一层。这一层的世界,其中的猎奇故事,终究还是和人类本身有关的。但再往里深究,我们就会发现,人类认知层面之外的世界,和我们想的完全不同。”南派三叔说道,“接下来会写一个奇怪的故事,和天线有关。讲一个人头上的看不见的天线的故事。”

  书中有不少关于精神病院的描写让人印象深刻,比如提到一个病人:“这个人认为自己是一本书,之前一直害怕雨水,害怕火焰,这是一个典型的抗拒症表现。如果他不告诉我们,他害怕的原因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是一本书的话,很容易被误诊。”在南派三叔看来,这些都属于心理学科的传奇故事,每个心理医生都会讲一些这样的案例,但事实上,自己能碰到的非常少见。更多的常见的精神分裂的疾病,并不猎奇,只是可怜和可怕。这个学科里的知识是少数现实远比小说创作离奇的范畴。“可以说非常非常离奇。但现实生活中也极难碰见。”他说道。

  养鸡鸭,种蔬菜,钓鱼发呆,过一种避世的生活

  “实在扛不住了,以后不再进行任何文学创作活动。”2013年3月,南派三叔一句突如其来的微博,引起轩然大波。

  对于那句“实在扛不住了”,南派三叔说,患抑郁症与内外两方面的原因有关:“一是出版,二是写稿。创作时,我常会陷入一种忘我境界,不记得自己在哪里,不记得吃饭,不停地写。”他认为,抑郁症其实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它会令你时刻都在自我否定的状态。状态严重到极点的时候,会变得很病态。

  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疗养,南派三叔的情况已经渐趋好转,工作也在全面的恢复中。但《盗墓笔记》系列取得的成功毋庸置疑,新作品的问世无疑也要面临着读者们挑剔和审视的目光。对待一些诸如“高开低走”之类的评论,南派三叔表示,因为以前太过在意这些评价,最终活得很不如意,也没有太享受人生。现在就决定,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享受人生得了。在今年八月的一场见面会上,南派三叔因为身体原因缺席了签名海报环节,专门发微博向大家致歉。他坦言,目前身体情况很不好,非常疲倦。需要长时间的休息,但一直没有真正休息下来。要心安理得地什么都不干,这是现在的目标。

  “最近开始真正有生活了,因为很多工作都做完了。之前生活节奏很快,身体也出了很大的问题,现在在休养的同时,开始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最近正在开发一个小农田,养鸡鸭,种蔬菜,然后钓鱼发呆,开始避世的生活。会把小农田建设成小农庄的,然后装饰得像动森一样。”他说道。

  [对话南派三叔]

  澎湃新闻:你在微博上说,这个“世界”的概念,也许和你听过的任何场合的世界,都有所不同。你在书中所构建的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呢?仅仅是一个书中所描述的那样借助人脑和未来相勾连的世界吗?您设想中的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南派三叔:这本书是这个系列的开始,讲述一种大家还可以理解的世界的样子,也是我们人类认知层面上的那一层。这一层的世界,其中的猎奇故事,终究还是和人类本身有关的,但再往里深究,我们就会发现,人类认知层面之外的世界,和我们想的完全不同。我一直认为世界是多维嵌套编程出来的,而且我们所处的位面并不高。所以我们能看到的世界,本身就会非常有限。

  澎湃新闻:这本书以第一视角构筑了一个亦真亦虚的世界,书中的“我”很容易让读者代入到你身上。对于花头礁和当地渔民的一些细致入微的描写,是否取材于一些您自身的记忆和经历呢?

  南派三叔:我的家乡嘉兴并不靠海,这些故事的细节来自于大学时候苍南的同学。

  澎湃新闻:书中的最后一句话是“这就是我们荒诞的世界啊”,这个“荒诞”是对当下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的定义吗?为什么用“荒诞”这个词来定义?是自身的经历或者耳闻目睹了哪些事情让你觉得荒诞吗?

  南派三叔:这几年好多事情,我都觉得非常荒诞,世界上发生的真实的事情,都比小说要更加复杂和匪夷所思。

  澎湃新闻:你在序言中提到早年间对于精神病存在污名化的现象,近些年也有一些影视作品在触及精神医学领域,比如像金马奖最佳纪录片《囚》,热门韩剧《虽然是精神病但没关系》,包括你这本新书,你觉得这样一些影视文学作品的出现是否一定程度上能够帮助改善公众对于精神疾病的认知呢?你对此持乐观态度吗?

纪录片《囚》的剧照

  南派三叔:倒没有那么伟大的目标,但是我身边人是不准我提这个词语的,我觉得这样是不对的,如果连提都不准提,那么是想在我发病的时候把我埋掉吗?我觉得我可以写作,谈论这个东西。

  澎湃新闻:据统计,全球约有4.5亿人患有不同程度的精神或行为障碍。其中,超过3.5亿人患有抑郁症,约2100万人患有精神分裂症。尤其是抑郁症,根据世界卫生组织(WHO)2017年的估算,全世界患有抑郁症的人群在2005到2015年激增了18.4%,达到逾3.2亿。在中国则约有5400万人患有抑郁症。精神疾病几乎已经成为一种“时代病”,你怎么看待这个说法?就你的观察来看,在作家行业中是怎样一个情况?

  南派三叔:我觉得我们缺乏获得快乐的教育,也没有人帮我们去真正分析快乐是什么,幸福是什么,然后社交媒体上的各种鸡汤,几乎在现实生活中都得不到验证,你既难以享受世俗的价值,又怀疑出世的真实性,全世界都缺乏答案,物质富足的情况下,大家都很逼近人生的终极问题。没有答案则精神就容易出问题。作家思虑更多,所以更是高危。

  澎湃新闻:书中有这么一句话:“精神病院是人类精神的秘境”,你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感慨?你是否能对这句话做更进一步的解读呢?

  南派三叔:精神病院其实非常真实,如果在外科手术病房外面,你能看到亲情,人性,取舍的真实。但是在精神病院你能看到一切这些人类创造的概念的本相,在这里,感情是一个正常人的词汇,所有的感情都是正常人,大脑正确运作下,产生的东西。但是如果大脑不正常,你产生的感情就是组装错误的。也就是说,人的本相上并没有那些我们创作出的概念。本相比你想的要更加简单,干净。没有人能正在看到本相,除非你去精神病院。

  澎湃新闻:你能否结合自身曾经患病康复的经验,对有类似精神方面问题困扰的读者提出一些建议或忠告?你是否在治疗方面曾经走过一些误区?

  南派三叔:要听医生的,要认怂,不要自己觉得自己厉害,当你和别人沟通的时候,老是否定别人,就说明你并不是想沟通,你的思维方式已经被某种偏执控制了,这个时候要警醒,逼迫自己服从外界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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