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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涛:致俄罗斯读者 ——《九月的冰河》俄文版序言
来源:中国作家网 | 作者:  时间: 2020-12-14

《九月的冰河》俄文版

  我习惯这样介绍自己,我是富有的人,坐拥一些财富。我简单罗列一下吧——找不到边际的林子,林中有河;河从山中来,奔向大平原;鸟兽众多,我与它们要么相安无事,要么建立了友谊。我经常跟国内读者讲到这些,他们很愿意听。对于一个作家来说,这没什么奇怪的。不过,如果我介绍自己是来自外星的作家,他们便瞪大眼睛表示怀疑了。

  我没有胡说八道。

  我的家乡在中国东北一个叫昌图的地方,那里曾经水草丰美、鸟兽成群,是蒙古科尔沁部的游牧地,后来开垦成为盛产谷物的粮仓。我的乡亲们偏爱用天体来命名村庄,比如星星、月亮、太阳、日月、银河。我出生的地方叫太阳,其实我更喜欢“银河”这个名字,可是我没有选择的机会。我穿越“月亮”“星星”“日月”,去寻找“银河”这个地方。我如愿以偿找到了它,它竟然是一座银光闪烁的水库。一个名字叫银河的水库,它多么令人遐想。现在我这样介绍自己:“我是来自外星的作家,穿越太阳、月亮、星星、银河,千辛万苦来到地球写作”,你们还不服气吗?

  我像蚂蚁一样热衷于搬家,不喜欢呆在一个地方。

  我很早就离开昌图,大学毕业后在一个河海交汇的城市生活、工作,它的名字叫营口。流经这座城市的河流叫辽河,它在城市西郊汇入渤海。后来,我沿辽河上溯,搬到沈阳郊外的浑河北岸居住。浑河是辽河的支流。每年秋天都有大雁和赤麻鸭来河滩上栖息、觅食,两周后再继续南飞。它们来自遥远的西伯利亚。第二年春天,它们又从南方的家园返回,在河滩休整数日,之后赶往西伯利亚。我也不闲着,在阳台上修了一座木屋书房,它被称为“薛叔叔小木屋”,我就在里面读书、写作、做白日梦。小木屋的四壁和屋顶都是松木板,散发淡淡的松香,我的灵感生机勃勃。我笔下的故事就像是一棵一棵树,不停地从地下面冒出来。我像一个护林员,播种它们、侍弄它们,等待它们长成森林。

  现在说说《九月的冰河》。

  这本书的中文书名“九月的冰河”,听起来不合逻辑。九月是凉爽的秋天,怎么可能出现“冰河”?读完这本书就不会发出这样的疑问了。

  这本书写的是两个男孩与一条狗的故事,故事的灵感与一次旅行有关。

  几年前,我赶往中国最北的小镇北极村。这是一次遥远的旅行,我特意乘坐那种很慢的绿皮火车。火车穿越平原、山脉、湖泊、森林,三十多个小时以后我到达北极村。我不能再向北走了,一条江挡住了去路。那时是初春,河对岸的绿色山峦连绵起伏,护送江水奔向下游。一片林子后面隐约可见村庄,村庄的名字很长,叫伊格纳斯依诺。一条小路连接江边,有几个人在江边垂钓、嬉水。我跟他们挥手致意,能看见他们在微笑。这时,一群麻雀从我的头顶飞过,落在对岸的林子里。我正发呆,对岸的喜鹊飞到这边,立在一棵桦树上唱歌。江水把一块土地间隔成两个国度,对岸的微笑和往来的鸟群又把它连成一片。后来,我的身边多了一个男孩。他悄悄坐在我旁边,望着对岸的村庄。再后来,一条黑狗也来了,坐在我和男孩中间。黑狗与男孩一样——望着对岸的村庄。我很想问问男孩,对岸是否有熟悉的伙伴儿,经常隔江打着招呼?冬天江面结冻,黑狗是否走过冰河到对岸闲逛?实际上我什么都没问,我不忍心打破当时的宁静。不过,我有了写一本小说的冲动。我身边的男孩、男孩身边的狗、我们对面的村庄,这中间应该发生动人的故事。

  两年后,我写出了《九月的冰河》。书出版后,我带着它又来到北极村,在这里举办了新书发布会。当地的小学生们参加活动,在现场朗读了作品的片段。我很想把这本书送给那个男孩,很遗憾他不在他们中间。后来,我沿着江岸走了很远。江边一个男孩都没有,也没有狗的影子。对岸的村庄升起炊烟,那里的人们一定在烤面包。我就想,这本书会不会被对岸的孩子们读到呢?如果能读到,那将是一件让人惊喜的事情。

  如今,这样的事情竟然发生了。

  感谢译者。没有他的出色工作,你们读不到精彩的中国故事。将来遇见他,我要与他真挚地握手。感谢俄罗斯东方文学出版社。

  感谢中国图书进出口(集团)总公司,她是在河上面修桥的人。走过这座桥,我的书到达了对岸,那是普希金、托尔斯泰、果戈理、陀思妥耶夫斯基、肖洛霍夫的国度。

2020年6月1日于薛叔叔小木屋

  (薛涛的长篇小说《九月的冰河》俄文版日前由俄罗斯东方文学出版社推出。此文是作者为该书撰写的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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