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犁铧镇诗笔记
来源:2020年6期《草堂》 | 作者:林 雪  时间: 2020-07-09

牧羊人


薄暮时分,我独自步行回镇

雾霭之地幽兰,如退潮之后的海滩

河水点染着得失之物

看似一份无形的清单

却储存在乡村这大寓言教程里

而我,一经备注就已册封

禁闭之地皆有出口

边陲也自带中心

下一阵风吹来了牧羊人

他有不止九十九道坡地

山丘的背靠,峰峦的拱顶

风从九十九个方向吹来

每一个都是镜头每一片都是一个莱卡

风从最高处吹给他风帽

也从最低处吹给他的风鞋

这是一个年代的起点

同时又是尽头

“美可以大而现实,也可以小而渺茫”

这文人的呓语怎会让他停步

如同暴雨不能让羊群逊位

滚石不能、诗句也不能


雨冢


如果看到有人耕种

请悄然走过,请禁音

云不问雨水,只轻漫过

努尔虎鲁山和细河的夹角

在远处沉淀变色似多少命运沸腾

春风不问农事,只顾巡视

劫后的大地。阳光不问昼夜

只用金色的鞭子拍打丘陵

低矮民居后的天际线

不问未来。它们多孤独、多空旷

像一个个穷人

四季如此充实因而更像虚度

苹果酸味清纯快要成熟

它的甜度里保留着青春

和些许敌意,等待精神发酵


歉收


“今年也是思想歉收的小年”

稀薄雨点打在干燥之地成为泥巴

这里堆积过的人迹漫无边际

要用多少过时的才智和无效的手稿

要用多少个世纪

才能挤压出几滴人生

有人耕种在早春的土地上

云层中雨冢裂开

他停住脚步久久看着手心

一枚硬币在上下翻转

像他尚余下些许的

翻转世界之力


卫星地图


一条河兜转着来到这里

带着平静未消的余怒

她有残存的饥渴和力量为时代写意

腰鼓型的山谷正被苍穹拥抱入怀

虚空用重锤敲击着她

枫树在风中舞起了红绸

一边是一片铜锣状的湖水

另一边是大山拖拽的影子

“从一片虚空孕育出一个谷地

只是大自然的本能

把肉身还回虚空才是艺术”

但这次我将不写英雄的庆典

和籍籍无名者之醉

在1:200倍比例尺下

一切事物都显出些许深意

群山摇晃、野花遍地

犹如海浪把泡沫留在岸上

大地像一条折叠后起绉的丝绸

这是水文地理独有的样貌

三棵断头柳如三个头戴绿盔的哨兵

一片玉米带在风中蛰伏

在湛蓝天空下静如青铜


乡村校车


一辆橙黄色校车从田野穿行而来

它不是穿过清晨光线

它就是光线本身。它开着

把一片牛奶色的薄雾撵进河道

不时有一个孩子

被从散落的小房子赶出来

一会儿又出现一个,像两颗星辰

不时有一个灰色的涡旋在道路上

卷曲成形被光驱散

一会儿又在别处聚拢。云静止不动,

不时有一朵映出太阳的光辉

不时有一只鸟儿在不知名的石墙上

欢快鸣叫。仿佛发现了

什么欢快的事情

在空旷的天地间孩子与小鸟

是多么小啊!

在校车精神的计程器里计数着

多少成长的光荣和羞辱

那些卑贱的、低微的事物,

以万千种形式混合在一起

在空气这座巨大的图书馆内书写着

所有男人和女人的故事

都在它的书页上印刷成册


过骆驼山郊道


“我从郊道走,也喜从泉水过。”

地图上S205国道在一条垂直轴上

每当我由北向南经过45公里处

骆驼山在左手显现,老电影里

正派人物总是银幕左面出场

骆驼山——郊道上的硬核主角

能让平安地村镇更平安的图腾

山脚地膜下的玉米

小鸟、牛羊和昆虫

都如千年经卷里的音符

骆驼山从最高峰探出危岩

如巨人的喉结蓄积着乌云

云朵镶着钻石在飞、飞

树木嵌着青铜在飞,飞

蜻蜓头戴珠宝在飞,飞

多么奇妙,这上亿年的三重奏

今天还在为我奏响

景深中道路开始下降到坡地

殿堂级别的顶峰在重力加速下缓缓俯冲

这是时间为我特供的穿越胶囊吗?

北坡满山的丁香花还没醒来

像一场被催眠入戏的电影


哈达户稍坡地


是的。这就是哈达户稍坡地

现在大概是早上7点

一颗种子在飞翔

这就是它头上的螺旋线在视线里焦虚

有勾刺的草籽穗形物如其所愿

粘结在人们身上

阳光停留在田野上。风力

比预报的略大。是的,这就是

早上那个去耕种的人

这就是被放牧到坡地的羊群

它们逆风而行,每吃掉一片叶子

就会带走一粒种子

这是牧羊人所知的简单回报

这是早上越过九头山树丛

而升起的太阳。因为民居低矮

太阳每天都垂直降落

天幕下每天都群山幽蓝

入夜深邃似海

海鸥渐渐像在电影里一样尖叫

这是我移步的海滩......是的,我刚刚

看见一只鸟衔走的一颗种子

这是航空和军事,以及伟大射程的功课

是的,这是我们不曾知道的

昆虫、风、雨的社会学

这就是生活中可以检验的一切

与我——一个走动着的

文字综合发生器之间

流逝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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