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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醇巷口
来源: | 作者:叶雪松  时间: 2020-04-01
  冬日飘雪,赴朝阳看望想念已久的久江弟。
  列车行至义县,一缕阳光从晦涩的云隙间投下,透过车窗,将有些阴暗的车箱镀上了一层金黄。如同这车窗外明媚的阳光一样,我的心一下子就朗润起来了。还有个把小时,我就见到半年多未见的久江弟了。
  我拍了张义县火车站的照片,在朋友圈内炫了一下。激动人心的时刻定格在2018年12月22日12点18分。
  久江是我在辽宁文学院第五届新锐作家班学习时的同学。2007年秋天,我们相识在省城鸭绿江街一个叫西瓦窑的地方。久江淳朴,如同朝阳沟里的一块泥土。我第一眼见到他,就认定他是个可以交往一生的兄弟。
  从辽宁文学院结业到现在,十二年,整一个轮回,我们仍然一直密切地交往着。平时,偶尔在网络上、电话上闲聊几句。这些年,我不止一次去他家小住。我在《鸭绿江》杂志社当编辑时住在文学院宿舍,久江弟偶到沈阳出差,放着宾馆不住,大老远的,晚上必跑到我这儿一聚。我们在一起小酌,谈社会、谈人生,谈文学,友情越来越深。
  久江是青年才俊,是个颇有思想的小说家,目前,担任着朝阳市小说学会会长之职。他姓付,我就逗他说,你永远是“副”会长。他腼腆一笑,副的就副的吧!他的工作单位是辽宁省第三地质大队,他也曾有过多年在野外作业的经历。因为他的人品和才气,单位有关领导慧眼识珠,将他调到了机关,做党务和宣传工作,也算人尽其材。
  去年开春儿,我构思的一部电影剧本卡了壳,就和久江谈起,他出了不少主意,最后说,哥,要不,你来朝阳吧,咱们面对面把它攒好。恰巧,他们单位的同事来沈阳办事,我就搭车去了朝阳。攒了几天剧本,把大致的框架和思路布局好后,我才回来。临别时,我对他说,不知何年何月再相逢了。
  没想到,事隔半年多,久江弟在微信里邀请我来他家作客。理由很简单,他开了家羊汤馆,24号开业,让我来喝羊汤,吃烧饼,并说,有惊喜在等着我。我问,他不答,只说到了自然就知道了。
  这小子,还跟我玩起了迷藏。
  见了面,久江这才向我述说了实情。原来,他开的这家羊汤馆,是受我们共同的好友——河北平泉县孟宪春大姐的影响。
  孟宪春大姐是我在网上的文友。因为我的长篇小说《响窑》的出版,我和大姐结识。大姐是河北平泉人,和丈夫在县城经营着一家羊汤馆,平时,偶尔聊聊文学和她的羊汤馆,更多的是她那在学校里当老师的儿子,影视后期制作让她骄傲的女儿,还有片刻离不开她年过九十的婆婆。更让我惊讶的是,她居然和久江弟也是从未谋面的网上文友。因为有着共同的朋友,我们聊得挺开心,并相约便时一聚。
  然而,让我没想到的是,相聚的日子很快来临。
  前年夏日里的一个蒙蒙细雨天,孟大姐突然微信问我可否一见,她已来沈阳,替丈夫看望一位久病的朋友。我当即答应,请她在沈阳北站南广场凤凰雕塑下一见。
  冒着雨,我坐上地铁赶往北站。和想像中的一样,大姐身材瘦削,质朴谦和,如同初春时燕赵大地刮来的一缕乡野之风,给我带来阵阵暖意。在北站小巷里一家僻静的小酒馆里,我们找了张桌子坐了下来。
  聊的最多的话题当然还是文学。让我感到震惊的是,孟大姐居然是三十多年前《鸭绿江》杂志的函授班学员,为她批改习作的是竟然是我和久江共同的老师、辽宁文学院老院长、著名学者高海涛先生。三十多年前,孟大姐是河北平泉一个山洼洼里爱好文学的小姑娘,是文学的纽带和8分钱的邮票,使她和海涛先生结识。那时候的老院长,我想,也正当风华正茂。他们从未见过面,也没约过要见面,但大姐的习作,每次,海涛先生都会精心批阅、修改。他们就这样来往着,一直到孟大姐结婚,因为繁忙的家务而中止。多年来,孟大姐一直精心地保存着她和海涛先生的往来信件。当孟大姐谈起她和海涛先生的渊源时,久江就和她说起了我们和海涛先生的师生情份。孟大姐告诉我,此来沈阳,一来替丈夫看望病中的朋友,二来就是拜望海涛先生,一叙师生之情。她兴奋地告诉我,海涛先生已经和她好见了面。望着孟大姐满面的幸福,为他们师生二人三十年后有缘相见感到由衷地高兴。
  谈笑间,大姐邀我去平泉,去尝她家的羊汤和烧饼。我答应了,并和大姐合影一张,发给远在朝阳的久江。久江羡慕不已。要知道,他还没见过孟大姐呢!
  一晃儿分别一年有余,二个月前,孟大姐突然微信对我说,久江和媳妇要来平泉小住,问我要不要一块来。我当时正在费尽心思在赶着一部小长篇,加之沈北的房产处理合同还需处理,实在脱不开身,只好答应有空再去。没过几天,大姐和久江先后在朋友圈中发出他们在一起的相片,让我羡慕不已。
  这时,我也不知道,久江和媳妇去大姐那儿学习羊汤和烧饼的手艺。及至我到了羊汤馆后才知道,夫妻俩那段时间是去学艺去了。久江说,怕开不成,就没告诉我。因为仅仅七天,有些地方火候掌握不到位,还得请姐夫赶来指导,让我第二天和朋友李红全去平泉去接姐夫李大哥,顺便看看大姐。
  第二天,我和李红全早早出发。二个半小时,整整二百公里的车程,我们赶到了平泉孟大姐和李大哥家开的黄土坑老大羊汤馆。小店不大,临街地势好,往来人流车流不息。李大哥言谈不多,淳厚魁伟,见面后才知道他是地道的回民。早就等候在那里的平泉县作协主席路军告诉我,羊汤和烧饼是李哥祖辈传下来的手艺,他也是这里的常客。
  路军告诉我,平泉古称“八沟”,为古代塞北重镇,是内蒙、河北、辽宁三省交界,有“拉不完的哈达,填不满的八沟”之美誉。八沟羊汤为平泉特色小吃,堪称八沟一绝,天下只有此处正宗。 
  相传,当年康熙皇帝在围场沟(今河北平泉党坝)设围打猎,追赶一只梅花鹿至八沟地面(今平泉县平泉镇),鹿入柳林无觅处。
  康熙正懊恼,忽然闻到一阵诱人的香气,寻香至一小店,店内一回民老者,正煮着一锅香喷喷的东西。康熙不觉腹中饥饿,叫老者盛来品尝。老者不敢怠慢,赶紧端上一碗熬好的羊杂汤,拿上两个烧饼。康熙食后毛孔舒张,大汗淋漓,顿觉浑身通泰,便问老者食为何物?老者答曰:汤为羊杂汤,饼为芝麻烧饼。齿留余香,康熙心情大好,乘兴吟诗一首:
  "喜峰口外远,塞北古道长。野鹿入柳林,八沟羊杂汤。" 
  从此,八沟羊杂汤名声大振,后改名平泉羊汤。
  听着这动人的传说,感受着浓浓的友情。少顷,羊汤、烧饼端上,李大哥让我品尝羊汤和烧饼。羊汤透着香气,各种羊杂在碗内翻腾,翠绿的芫荽沫儿点缀其上,未动手,口已生津。 
  一口羊汤落肚,一股热气从脚底漫遍全身。难怪当年的万岁爷猎鹿归来疲惫顿消,果然是好东西。见我吃得起劲,李大哥让我佐以烧饼。我这才细看这平泉烧饼,大个儿,上敷个大芝麻多,咬下来,香软松脆,入口生香。嘿!羊汤配烧饼,真是一道美味佳肴啊!
  孟大姐在旁,一边看着我吃喝,一边说着久江和媳妇在这儿习艺的点滴。对久江媳妇的聪明、久江的勤劳,赞不绝口。我说,名师当出高徒,还是姐和姐夫传授得好。要知道,姐夫的祖上也许就是那位侍候康熙皇帝喝下羊汤的老者呢!
  吃了午饭,便和孟大姐匆匆告辞,接上李大哥赶回朝阳。到了久江店里,李大哥不及休息,就挽袖指导。他分析了久江羊汤和烧饼不到火候的原因,亲自调制,让久江在旁观看。晚上,羊汤和烧饼再端上来时,果然和中午在平泉吃的一模一样。李大哥对我说,因为学习的时间短,久江和媳妇的手艺还没来得及消化吸收哩!特别是烧饼,面的碱度和柔软度要掌握好。
  这就是七天和几十年的差距,可见功夫是练出来的。
  早上,天不及亮,辽西的天最冷的时候,久江的媳妇陈延娇便开着车将我们和合伙人崔老大送到羊汤馆,李大哥在旁指导烧饼和羊汤的制作。李大哥确是此中高手,看着他晃着脑袋舞蹈般将面团在手中自如地捏拿着,像捏拿着一件件精美的艺术品,而他,也陶然其间。我在想,李大哥的手艺,是人艺合一了。用不了多久,久江也许会和他一样,晃着脑袋舞蹈着,陶醉着。
  开业当天,食客爆满,大家赞不绝口。
  其实,久江和延娇都有工作,夫妻俩远赴平泉拜师学艺,利用业余和别人合伙开起了羊汤馆,这勤劳持家的精神不能不让人点赞。平泉羊汤,以文学为纽带落户辽西朝阳,已成一段佳话。
  那几日,夜宿久江家,日守小店里,亲眼看着一锅锅外酥里嫩的烧饼新鲜出炉,一碗碗鲜亮的羊汤端上桌,羊汤烧饼,可口小菜,佐以烧酒,神仙日月,几乎忘归。以致回家多日,那羊汤、烧饼,酒的醇香,还回荡在唇齿间。我在想,让我回味的,不仅仅是羊汤、烧饼和老酒,更多的是“情义”二字。一时兴起,不由得也口占一绝:
  “八沟羊汤,落户朝阳。情牵塞外,香醇巷口。”
  小店深居西梁小巷,爱美食的朋友,可前去品尝——
  也许是个天刚蒙蒙亮的清晨,你独自一人;也许是个百无聊赖的冬日午后,相约三五好友,上西梁过立交桥,见胡同右拐,北走三十米,一块蓝底白字的显赫招牌便映入眼帘——崔老大平泉羊汤。门脸儿也不大,内有五七张长条桌案,进店门,随便找地儿坐下来,大喊一声:“老板!羊汤烧饼!”
  嘿!这羊汤配烧饼,美味又不贵。绝了!
  对了,提起俺老叶,可打八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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