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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子七歌
来源: | 作者:李 皓  时间: 2020-03-19
(一)跟武汉谈谈
 
让我们坐下来谈谈吧,武汉
 
谈谈2002,我头一次来武汉
三镇被浓雾紧锁,航班备降橘子洲头
我坐了一夜的大巴,从洞庭之南
绕到对面的鹦鹉洲
那个细雨如琴的早上
晴川不晴。牙痛拉响尖锐的耳鸣
 
谈谈2016,全国文学期刊主编高峰论坛
我谈了什么,早已逝者如斯夫
而西边的东湖之美,绝不亚于东边的西湖
长江再长,也没有诗人的情长
身在异乡的默白,不再默默独白
车延高、余笑忠、沉河、张执浩
他们都是不折不扣的汉阳造
 
谈谈2020,我们被一群冠状病毒爱上
连诗人们也不敢打喷嚏了
或者干脆捂着嘴,将诗歌的飞沫
写在一片纸巾或者口罩上
从前喝过的酒,最好都变成
百分之七十五的乙醇
 
干脆杀死诗歌吧
让我们不再浪漫,不再多情
偶尔坐下来谈谈,也只是回忆、怀旧
诗人们,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即使是互相诋毁,也要用上
新媒体,自媒体,融媒体
隔空互怼,把脑袋缩回到伶俐的牙齿
 
让谣言回到歌谣,把舌头武装起来
互相提醒:孤独就是个好习惯
读书前,先净一净手,甚至沐浴更衣
对所有文字都保持敬畏
去日的生物尽管缺乏某种情怀
面对死亡,我们不妨一笑泯灭恩仇
 
啊武汉,你是我谈得来的诗人兄弟!
 
(二)值班日志
 
早上九点,我从一楼巡视到七楼
空空荡荡
中午十二点,我从七楼巡视到一楼
空空荡荡
下午三点,我从一楼巡视到七楼
空荡荡
 
我始终没有找到那些冠状的物体
但我相信它是存在着的
我就这么跟它耗着
从早晨八点半到傍晚五点半
直到我写下“平安无事”
四个大字
 
但我怎么看这四个字
都像病毒,尽管看不出形状
或者更像谣言,尽管看不清来源
这让我心里没底
我不敢看这四个字
只好扔下签字笔,匆匆戴上口罩
 
(三)朋友,珍重
 
说出这四个字,两个词
好像我们面对的是
生离,和死别
 
内心的瘟疫驻扎太久了
它晃了晃脑袋
就从卑鄙的温床上,钻了出来
 
是我们的话太多了
喜欢告密的风
为谣言吹开了猩红的肥嘴唇
 
那些与人为善的肺
总是被邪恶的泡沫所伤
没有一丝还手的力气
 
节日,那些吉庆的时刻
一些被豢养的疯狗正在被加冕
成为充满敌意的猎手
 
无辜的雪花来自内耗的雪崩
恐慌的祷告越来越接近虚无
而苍天从不护佑祈求活命的人
 
青菜一碟,浊酒一杯
欺骗自己的,终究人畜无害
来者不善,倒逼我们磨快一把刀
 
珍重,像珍惜爱情一样自重
珍惜生命一般揭竿而起
坚守一朵花的春晓,重温炼狱
 
(四)绿茶颂
 
叶子一片一片沉到杯底的时候
长江上
是不是泛起绿色的水花?
 
当然那些倔强的叶子
直挺挺立在杯水的中间的时候
上接天,下接地
江水浓得化不开,走不动
诗人,还会被诋毁吗?
 
瘟疫浑水摸鱼的时候
即便过季的绿茶
也是一股清流
我笃信它的舌尖含着甘露
如一口清肺的梨
 
咬去一些病灶
咬掉阴影和泡沫、冠冕
留下澄明的茶汤、梨汁
那些精华,生命的本源
血液,乳汁,不屈不挠的钙
 
最好的水,最好的叶子
在疼痛中苏醒,我也醒着
像一杯茶那样疼痛
 
(五)致瘟疫
 
本命狗年,将我逼到墙角
猪年,我像一头猪一样浑浑噩噩
鼠年,我离身后的大海
只有一步之遥
 
直到瘟疫降临
我才知道身边的大海
到底有多么宽阔
我才知道头顶的蓝天
除了缥缈的星星
一无是处
 
我不敢说你来得正是时候
但你的一套组合拳
让各色人等
从梦中不情愿地醒来
 
面对一群争相扑来的恶狗
你让我有了喘息的机会
即使你的本意
与恶狗没什么两样
但我在与你同归于尽之前
必须先把恶狗解决掉
 
鼠是不是瘟疫的代名词
我不知道
但恶狗也怕你
足见你的善恶不分
 
人们常常轻信
道,总是比魔高出一丈
而你却把道,玩弄于股掌之间
我后退,只为殉道
你前进,只能选择恶狗的宿命
——自决于人类
 
(六)致敬逆行者
 
终于轮到背道而驰被颂扬
他们向黑暗里集结
他们向疫区里集结
他们向危险的中心集结
他们向死亡的边缘集结
 
我们只能看到他们的背影
他们穿着军装排成长队
他们穿着白色防护服聚集在一起
他们说自己有这方面经验
他们说没什么可怕的
 
逆行者是他们的新名字
他们原来叫做白衣天使
无论宽厚和瘦削
唯有这些肩膀是可以依靠的
 
(七)礼花,停下来吧
 
当同胞们正面临生死存亡
你的绽放是不道德的
 
当万众屏住呼吸轻声祈祷
你的嘈杂是不合时宜的
 
当人们互相保护而疏离时
你的扎堆是大逆不道的
 
停下来吧,即使已经升到半空
也请你自生自灭,像哑火的毒素
 
即使你有着冠状神奇的外表
你也没有什么可以炫耀的
 
因为你终将被清零,偶然的绽放
只能表明你生于灰烬,然后死于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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