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从不一样的鼠年春节说起吧。

　　我和妻子是腊月二十九中午搭乘外甥姑娘的顺风车到老家的，父亲母亲也期待很久了。这是去年腊月就决定了的事情。前年和去年，春节是在女儿家过的。前年是女儿的邀请，去年妻子去侍候女儿和外孙。去年小年儿那天，我在烟台给母亲打了问安电话。母亲说有点感冒，我的眼泪就来了。妻子和女儿看出了我的忧伤，劝慰我。我揩干泪水，告诉大家，过年春节一定要陪父亲母亲过年。因为我知道，我的父母，已经如李密的《陈情表》所言，“日薄西山，气息奄奄”；我也知道，陪父亲母亲的日子不多了，陪孩子的日子还很长。

　　除夕，按照辽西的习俗，是要请年拜年的。请年，就是一个家族的青年男子，在除夕傍晚，聚在一起，分散到各处亲人的坟前，喊亲人回到家里过年。回来后，拿了香纸聚集到供奉祖先的这家，祭奠。这期间，朦朦胧胧听得赵家今年不拜年的话，没往心里去。就像年底关于武汉新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觉得那就是南方生存的一只鸟，离我们还很遥远。况且，自从有了智能手机，大都浏览微信群消息，很少关注新闻的。殊不知，瘟疫就像一只神奇的怪兽，正肆无忌惮地横冲直撞，鬼魅一样游荡着。

　　除夕子夜，发纸放鞭炮，就算辞岁了。本家的男子们，聚在一起给本家的长辈拜年。初一上午，是本村的团拜。世家表叔就隔一条小干河套儿，每年除夕夜都拜一拜的。我看到表叔表婶都带着口罩，告诉我们郭杖子村已经封村了，也不许串门拜年。当时的表情都有些莫名的尴尬。本家还是要拜下去的，因为有些长辈到我家给父亲母亲拜年啦。

　　初一早晨，打开手机，东大道聊天俱乐部群主是自家兄弟。群里讨论拜年该不该串门，我和表弟，还有群主，发表了意见，建议微信拜年不再串门。母亲也在边上大声嚷嚷，不要串门了，听上边的，大家都好，才是真的好。群里讨论结果，免去串门拜年旧俗，微信拜年，在哪里见面就问个好，最好在家里不走动。但还是有一两位本家的老长辈，初一来家里拜年啦。

　　初二上午，大妹妹打电话要来家里坐坐，她知道我们在老家过年，也好几年没坐一起唠唠了。母亲还是决然地拒绝了。嘱咐大妹不要乱串，在家里好好地休息，不要随便与外人接触。疫情很厉害。大家好才是真的好，特殊时候，平安健康比人情大得多。

　　初六上午，二妹一家突然造访，大家都很惊愕。但还是坐下来一起吃饭。妹妹妹夫似乎也有些不自然。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这个正月很静。白天像黑天一样静，就连往日早晨此起彼伏的野鸡啼鸣也消失了。我特喜欢，那种清脆的带有某种金属质感的声音。麻雀也比往常少了。无聊，也很落寞。特别留恋，老家的夏天。早晨起来，好鸟相鸣，嘤嘤成韵，偶有溪水潺潺，让你觉得山间的神仙般的日子，诗意般的田园所无法比拟的。

　　十五这天，朝阳的交通还没有恢复。我一个人悄悄地离开家，决定出去走走，到山里走走，就像一个诗人寻觅诗句那样。沿着门前那条蜿蜒的山沟，这条沟，我们叫它柳树沟，因为这里确实曾经生长过一些大的柳树。柳树沟是我的散文诗歌的源泉，就像我的同学商志福的枣山沟是他的诗歌产地一样。往大说，就像莫言的高密乡，贾平凹的静虚村，汪曾祺的湘西。

　　走到沟头的时候，一对野鸡惊慌地飞起来，从一片茂密的黄草丛里。如果是往年，不出几十步就会有野鸡飞落，或是山兔子窜出来。野兔子照往年少许多了，就连松鼠长尾娘也少许多了。我三次登上门前的东山，才发现一只野兔，贼得很。听弟弟说，有两个小伙子带着狼狗满山转，下套子，猎狗追，每年冬季都猎获三五十只不等。也奇怪，有一只野兔精得很，他们两个带着猎狗专门对付这只野兔，愣是抓不到。但愿我去年冬天，登东山时见到那只野兔，就是侥幸逃脱的那只。但是，我又为人类担忧起来。每一次瘟疫，非典，埃博拉病毒，中东综合呼吸症，那一次不是和野生动物有关联？果子狸，穿山甲，菊头蝙蝠------我也为自己曾经吃过野鸡野兔羞愧懊悔，更为人类担忧。

　　到椅子山根的时候，家里打来电话，催我回去。也没啥事，就是觉得我出来时间长了，也不知我在哪里，惦念着。一路上，几乎不见一只鸟，不见一只野兔，不见一个人影，空气格外清新。101国道那边，波罗赤镇的防控疫情的宣传车穿梭着宣讲防控知识，以及设卡检查的严格要求。回来路上，遇见本家弟弟带着一家人往椅子山去烧香还愿。见了面，自觉地让道路下，保持一米的距离，不说话，点头示意。

　　正月十六上午，我和妻子叫了一辆私家车回家。半个月没出院子，憋闷急了。到了村口，已经有人设卡检查登记了。再往前走，小水泉村民组也是这样。101国道两棵杨树间拴着，“防控疫情传播，人人有责”等字样的宣传条幅。到了乌兰河硕乡与波罗赤镇交界的黄道营子村，也是关卡重重，下车登记人名手机号车牌号往来区间。看到这些条幅，我的心里紧紧的，感觉有一种不祥的东西充斥着。也为我们的民族、我们的党和国家，做了一次深度的思考。疫情来了，万众一心，祖国强大，武汉不倒。我们的人民，我们的英雄，勇敢，大爱，奉献，不屈。疫情没来时，我们的医学，科学，科研防治，我们的人民，该是怎样的思考啊。

　　我的眼前，一幅幅炫目的标语闪耀着，跳跃着。“戴口罩总比带呼吸机强，躺在家里总比躺ICU强”，“带病回乡，不肖儿郎；传染爹娘，丧尽天良”，“发烧不说的人，就是潜伏在人民群众中的敌人”------不一而足，句句在理，话糙理不糙。然而，还有一种硬核的诅咒式的宣传标语，就不敢恭维了；还有疫情改变的成语，亵渎成语文化的宣传标语，“无情无疫”，“疫发不可收拾”，“大疫灭亲”------不敢苟同。还是为我们民族的，人类的，道德底线，文化审美，教育方式，文明素质，道德素质，生命意识，政治素质，敬畏感，深深思考着。又使我想起来几天前，在上海因疫情隔离遭网骂自杀的一名武汉籍女孩毕晓雯，也叫我想起了那些在武汉城里或自觉隔离，或自救，或奋战在一线的一个个身影。当然也有我的辽西老乡就在雷神山医院，也有解放军病毒专家。一边反思着人类文明，一边感受着我们的党我们的祖国我们的人民我们的人类的强大，也希望全人类都过上好日子。

　　正月里来静悄悄，写下上面的文字，是为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