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
天宇上
流星蓦地一闪
像一把锥子
从黑布袋里
扎了出来
地面上人头攒动
满是许愿之人
唯我许的愿是
锥子，锥子
你莫扎着
我、我媳妇和我妈

太阳牌竟如此靠不住

新买的电磁炉
用了不到一个月就坏了
放在那儿
冰凉冰凉
最可气是它的牌子
太阳牌
与其一起买的保温杯
是第三个月坏的
一看
也是太阳牌
还有一只电饭煲用了一年也坏了
（刚好过了保修期）
还是太阳牌
从那儿以后
每天我都觉得
说不定太阳也会
突然坏掉
　　

他们以为人间的便宜都是成串分发的

一大群人
排长队
买湖南烤串
更多路过的人
也马上小跑着
挤过来，接着排
我清楚
他们不是
因为熟悉
这家店特色肉串的好吃
而是因为自己身上
都有那么一个
隐形的洞
每看见
一个个长长的队伍
一串长长的人
就忍不住
也不管有无
一根竹筷子
铁筷子
便将自己
主动穿了上去

灾难频发的时代

我睡觉的时候
多想有人把整个四川盆地
端起来，翻过来
轻轻地，扣在我身上
好睡安稳些

雨

雨
像是过过了筛子一样
所以均匀
统一
整齐
当筛子里的水没了
雨也就停了
一到下雨天
我们就抬头
看那只大筛子
一遍遍地看那只
并不存在的大筛子
真够无聊的

题市民意见栏

马路开了
一条大口子
交通不便，影响出行
已经久矣
那名主管的胖子天天说
民生第一，马上抢修
施工队却一直没来
这条口子
仿若那名胖子
一直张大着
为民服务的嘴巴
我天天只要路过
就往里面大口吐痰
看这张不务实的嘴巴
闭不闭上

蚊香的启示

每盘蚊香
抻直了
都是敬神仙的
弯曲成圆盘状
就成
熏蚊子的了
因此我一直在苦苦思考
死后
进火炉子的时候
我是该挺直身体
敬一敬上帝呢
还是把死尸死死用力
蜷屈成一盘
烧出浓烟
来继续对付这个世上
活着的坏人呢

下弦月

今夜的月亮
仅是金灿灿的
一条缝
我想伸进一根铁棒
把它撬一撬
让更多更灿烂的金条
哗啦啦地泻下来

人们像箭一样忙

大路上
跑步者使劲超过步行者
自行车用力超过跑步者
摩托车加油门超过自行车
出租车拼命加速
超过摩托车
而救护车、消防车、警车
拼命超过出租车
人们啊，箭一样要去射中什么

我的心像豆粒一样饱满

就像豆荚
在成熟、干透时
轻轻一碰，就会裂开
弹出里面饱满的豆粒一样
在我十八岁时
你不小心
碰了一下我的胸膛
它剧烈地开裂
向你弹出了我的心

致盘古

盘古开天地
中间一道大缝隙
让我们住下
而今人口骤增
希望盘古再来
把缝隙劈大些

雨一直下

我睡了又睡
睡了又睡
希望醒来时
我像一名婴儿
被放在一个木盆里
顺水漂流
听说这些水可以
流回天上
总有一天
你们所有人的头顶上
除了日头、月亮，还会有一个木盆

悼

脑袋里的孝
仿若一块
巨大的冰
给奶奶烧纸钱的火苗
跳啊跳的
烤了好久
我大大的眼眶里
才慢慢淌出
几滴
浑浊的水

除夕的快乐

二舅姥爷
待我好
比亲姥爷还好几倍
他死在除夕
他的骨灰
就像一堆做爆竹用的药粉一样
我捧着，就舍不得放下
从此，每年除夕
我都放爆竹
让又在里面呆了一年的二舅姥爷
快快乐乐地出来
吼几嗓子
之后，我也
快快乐乐地流完眼泪
看他再化为
沉默的粉末
钻进下一年的爆竹里去

给爱人的献诗

我是一个铁打心肠的人
我是一个铁打心肠的人
我是一个铁打心肠的人

而你，是一个有磁石心肠的人

俺的最后一次拯救

用一面铁丝网
俺将自己
裹了起来
之后，使劲吃糠糟和垃圾
长肉
长肥膘
让肥嘟嘟的嫩肉
凸凸地，涨出网眼
之后呼唤穷人
用刀片，切去，吃
这样虽然疼，却不致命
作为一个幻想当救世主的人
俺正这样想着
如何拯救更多的穷人呢
他们竟然每人持来了
一炷香火
纷纷插在
这些个网眼上
俺大为感动，俺的好子民
这么快就将俺奉为神明了吗
不是的，不是的
临死前俺听他们嚷嚷着
用香熏过的肉
没有腥臊味，好吃！

登山记

我喜欢爬光秃秃的山
它光秃秃的山顶
没有景致
也不挺拔
平庸无奇
但我就偏爱这类
光秃秃的货色
我奋力爬了上去
用自己的脑袋
给它安个尖

某一天啊

这世界就是一座深不见底的海
人海
我能在里面呆多久呢
总有一天
太累了
我会甩掉
一身疲倦不堪的肉
让一具轻松自由的白骨架
浮到岸上
看你们忙忙碌碌
扛着沉重的肉，满头大汗
就是不肯放下

春节过后，去火车站接亲戚

万千人头
蚁群一般
中有三个
是我亲友
若无这三个
我定借金箍棒
掐诀念咒
大大大
粗粗粗
一个不留
将这些人头
全砸烂了
看一看春节过后
这些脑壳子里
装的是些什么
这些白花花的脑浆
是喜庆
还是忧愁
但我实在狠不下心来
这些人啊，全是农民工
砸开他们的脑壳
看到的也只是
家、家、家
孩子、孩子、孩子
妈、妈、妈……
我真怕又让自己潸然泪下！

一支强大的队伍

其实我最怕的
不是那些火暴脾气的人
那些爱发怒的人
而是那些老实人
那些逆来顺受的厚道人
他们一辈子没发过火
他们一直默默地积攒着
这些怒火
要干什么

逆向穿过死神的领地是什么结果呢

今天
一个年迈的维修工
爬到了
火葬场大烟囱顶端上
他修了修一个
什么物件
就又下来了
我还没来得及喊他
他就蹒跚着走了
其实我想喊他
问他的话是
在顶上时
纵身一跳
从最高端进入烟囱
往下掉
会不会
新鲜的婴儿一样
从底下爬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