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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文学的另一种叙说
来源: | 作者:蔡桂林  时间: 2010-10-13

  作为人类文化、民族文化一种形态的战争文学,不能否定其“宏大叙事”给我们的阅读视野。比如《红日》,比如《保卫延安》,比如《解放战争》,通过对一场战争或一场战争中某一战役的宏阔描写,以史诗的品格,带给我们关于战争历史性的整体理解,流贯其中的英雄主义浩荡长风,振奋我们,鼓舞我们,召唤我们。当然,这只是军事文学之一种。还有一种,血肉横飞的战场只是一个切面,只是叙事背景,构筑其上的是一个丰厚生动、充满各种人生寓意的文学世界,这种寓意,由这种寓意所达到的艺术目的,成为对人类生活的开掘和理解,有着超越战争意义的精神回味。显然,曾剑以朝鲜战争为背景的长篇小说《枪炮与玫瑰》属于后一种。
  江在山坡下伸向远方。江面是静止的,江水是流动的,细听,江水撞击着鹅卵石,清脆悦耳。岸边,一片高耸云天的巨大柳树,树冠如伞如盖,枝条飘逸成荫。绿荫下是一个小山村,几十户人家,房屋完好无损。院子严谨,错落有致,白发白裙的阿妈妮敲钹起舞,银发童颜的阿爸吉击鼓而歌,少女荡着秋千,儿童嬉戏欢笑,妇女们在江边的捣衣声隐约可闻,间杂着母鸡下蛋后的咯咯叫声。突如其来的战争,把城市变成废墟,把乡村变成坟场,毁灭着一切世外桃源瞬间横尸遍野,面目全非。作家灵动的笔触,深入战争、战场的纹理,写出战争的残酷。宋春来、刘磨栓等一群才艺超群的文工团员,带着各自的经历、各自的成长背景,跨过鸭绿江,挺进战场。团员杨秋花说几句快板后追赶队伍,看见坡地横七竖八卧着的一片尸体,肚子都鼓胀着,她往旁边的草丛里一跳,不想正踩在一具尸体上,一股恶臭扑面而来——扎实鲜活、具有强烈画面感的细节,令人惊悚战争的惨烈。当然,战争的残酷不仅在它对如诗如歌的生存环境的摧毁,更在于它中断了人的生命自然进程的长链,把死亡突然提前摆在没走到生命尽头的所有人的面前,检验人的应对态度,应对方式。《枪炮与玫瑰》执著于在生与死的临界点上,写出人忘我的崇高、庄严的奉献和不灭的人性,强化着在战争这一特定环境里的爱与恨、悲与喜、无畏与无惧、高尚与卑劣等等人类的一切情感。面对战争,作家不是单单地记录枪声炮声,这是不能让读者稍感满足的,读者希望透过弥漫的硝烟,看到战争背后的东西。《枪炮与玫瑰》完成了这样的给予,写足了严酷环境里生命的力量、生命的尊严、生命的价值和意义。
  迄今为止的全部人类文明史,一半被战争的阴霾所覆盖,一半被战争的太阳所照耀。甚至可以说,人类文明史的本身,就是由战争这只魔掌揭开其第一页的。在有文字记载的五千多年中,已发生过一万四千多场战争,夺去了几十亿人的生命,毁灭的财产折合成黄金,可以铺就宽10米、厚20公分的黄金路绕地球数以百周计。战争,是人类至今仍未能避免和消弭的巨大实在。它时而显露狰狞可怖的面目,时而潜伏到政治、经济生活的深处。也因此,战争文学史是世界文学史最重要的章节,战争文学几乎就是世界文学史的高峰。作家们借助于战争文学的激情描写,表达着关于社会、关于人生各种各样的思考,传递着关于战争各种各样的哲学观念。几乎可以说,没有这样的思考和观念,就没有战争文学。毋庸置疑,《枪炮与玫瑰》呈现着英雄主义、集体主义的壮美,但它同时又给英雄主义、集体主义灌注了崭新的内涵。躲在山上的敌人的小口径炮弹夺去了刘磨栓的生命,战友的牺牲使宋春来愤怒至极,暴跳着要上山亲自干掉那些敌人,团长告诉他:“战争并不是为了将敌人消灭,战争是伸张正义。战争是要让敌人屈服,而不都是死亡。”这样的思考,在此前的战争文学中相当罕见,甚至是不可想象的,简直让人吃惊。它将人、人的生命置于前所未有的高度,以这样的几乎是颠覆性的战争观、价值观展开文学的描写,使《枪炮与玫瑰》获得了不仅仅属于文学的意义。战争,是人性美与丑、勇与怯蘸着鲜血、迸着火花的试金石。《枪炮与玫瑰》以一种全新的思想精神和姿态面对着战争这块试金石。生与死、爱与恨,是人类面临的两大永恒主题。爱是日常生活中到处可见的现象,也是人类印象最深刻的经验之一,它同希望、信念构成了人类生存意义的主干,这两大主题,在战争中获得最生动曲折、最丰富深厚、摄人心魄,几乎是终极性的呈现。《枪炮与玫瑰》为这样的终极性增添了新的内涵。
  我想说,《枪炮与玫瑰》借大的战争背景抒写人性小我,形成一种具有自省意识的个性化讲述。人物命运感人至深,人物形象呼之欲出,历史纵深富于意味。细细研磨,它既有别于传统战争题材小说,也不同于《红高粱》《白鹿原》等新历史主义创作,它以广阔的审美视野,尽可能呈现出属于人的本性和人类生存格局的力量,于对战争变幻的描写中把各式各样人物复杂的精神世界展示出来,写出人的思想感情上的回旋跌宕,艺术地传达出战争蕴含着的丰富的历史内涵和美学内涵,具有较强的思想力量和艺术感染力,显示出战争小说写作新的可能性,是近期军事题材作品中一部不可多得的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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